孤天霖话音落下,院中原本缓和的气氛骤然又添几分紧绷。他一身素净衣袍在微光下,花白的胡子因神情肃穆更显威严。
沈禄下意识绷紧肩膀,温兰握紧苏倾城的手,秦北宸则沉眸盯着孤天霖,屏息以待。
“以前这谷中,也是很热闹的,那时候我年轻。”孤天霖缓缓踱步,靴底碾过青石板,“你们可知道,谷中那片看似无害的雾林,实则是‘噬魂林’?二十多年前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不不,可能已经三是三十年前了……”
苏倾城瞳孔微缩,想起初入谷时,确进入了一片雾气缭绕的树林,枝叶间泛着诡异的灰白,当时只道是瘴气,此刻听来却后怕不已。
孤天霖在院子中间停下,跟几人说着以前的幽丹谷。
以前的幽丹谷,并没有封谷,谁想进来求丹药或者药材,都可以进来,但那雾林是禁地。
那时浣安才十岁,仗着父亲浣启嵘是谷主,把“不得入林”的禁令当耳旁风。他总说林子里有会发光的蘑菇,非要拽着个侍从进去看。
林子深处的雾比外头浓十倍,连月亮都透不进来。浣安正蹲在地上扒拉落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声,他好奇的寻过去,只见一个男子正在地上打滚。
“你、你怎么了?”浣安吓得后退,脚下一滑,踩断了根枯枝。
那男子听见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转过头来。他的脸在浓雾中显得格外苍白,眼中满是惊恐与痛苦。他挣扎着向浣安爬去,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指甲盖被磨破也浑然不觉。
“救……救我……”男子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求求你……带我出去……它要来了……它要来了!”
浣安吓得又往后挪了一步,后背抵上一棵树,冷汗顺着额头滑下。他这才发现男子的裤管不知何时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布满了诡异的青紫色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我父亲说过,林子里不能进的!”浣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男子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小公子,求求您!我叫陈岩,是三个月前误入这雾林的采药人!我只想采一株赤灵芝,可我错了……那雾里有东西!它缠上我了!求您,带我出去,我愿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一辈子!”
他抬起脸,眼泪混着泥土在脸上冲出几道痕迹,眼神里的绝望和哀求让浣安心头一颤。就在这时,男子身后那团浓雾突然翻涌起来,隐约传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像是某种巨兽在逼近。
男子身体猛地一僵,惊恐地回头,只见雾中浮现出一对幽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它来了!它来了!”他尖叫着又朝浣安爬去,一把抓住浣安的裤脚,指尖冷得像冰,“小公子,求您!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我不能死在这里啊!”
浣安吓得想抽回脚,可看着男子眼中濒死的光,又想起父亲常说的“幽丹谷虽险,却也见过人心”。他咬了咬牙,到底是往前挪了一步,颤抖着伸出手:“你……你别碰我,我……我带你去找我父亲!”
当晚,谷里就出了事。
先是守夜的弟子失踪了两个,接着药庐里的安魂香全灭了,连带着谷中阵法的灵力,像被什么吸走了。
幽丹谷的阵法彻底碎了。一团黑雾钻进药庐,药材全成了毒草;钻进弟子房,弟子们醒来就疯了,拿着刀砍自己人。
浣启嵘等人都死在了那个叫陈岩的手中。
当时孤天霖正跟着浣谷主的女儿,也就是浣宁小姐,带着她培育的种子,要去谷内找地方种植,两人刚从寒潭顶上下来,便见到了尸横遍野的院子!
“后来,我为了掩护浣宁小姐离开,便只身与陈岩厮杀,直到我坠入后山的悬崖,他才休休!”孤天霖目光转向苏倾城。
“浣宁?”苏倾城低声重复着,原主的母亲不也叫做浣宁吗?心中不忍猜想难道他口中的浣宁,和原主的母亲是同一人?
“苏姑娘,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孤天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她跟浣宁小姐长的极像,特别是那眸中的神韵,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浣宁小姐就站在自己面前。
几人听了之后很是震惊,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苏倾城怔怔地望着孤天霖,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苏倾城回过神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的意思是,我母亲……就是浣宁小姐?”她紧紧盯着孤天霖,生怕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否定的答案。
孤天霖的目光里充满了沧桑和痛楚,他缓缓点头:“没错。”
苏倾城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一声,许多小时候模糊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母亲温柔的笑靥,轻柔的嗓音,还有那股若有似无的药草清香……原来,这一切都并非虚幻,而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既有找到母亲身份的激动,也有对母亲悲惨命运的哀痛。
孤天霖揉了揉湿润的眼角,声音沙哑的问道,“浣宁小姐还好吗?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孤天霖的声音落下,空气再次陷入凝滞。苏倾城脸上灰扑扑的,沉默了好久才抬眸,“她已经去世了。”
孤天霖踉跄一步,扶住桌案才站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怎么会!”他想说“怎么会死”,却不敢将那两个字说出口,仿佛一旦说出口,便坐实了这噩耗。
苏倾城垂眸,避开他崩溃的眼神,声音沙哑:“我不知道,自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母亲……”原主留给她关于母亲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也就刚刚想起的那些零星的回忆。
秦北宸看着苏倾城低落的样子,喉头哽得发紧。他跨前一步,将她整个圈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倾城,”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难受……但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苏倾城的哭声闷在他的胸膛里,像破碎的珍珠,一粒粒砸在他的心上。浣宁这一生过的太苦,就连她的女儿也被人欺辱,上天对她太不公了!
秦北宸收紧了手臂,把那份无助和悲伤紧紧裹住,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她冰冷的心。
良久,苏倾城的哭声渐歇,只剩下偶尔的抽噎。秦北宸捧起她的脸,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心疼。
“别怕,”他柔声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无法改变。但未来,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我会一直陪着你。”
苏倾城望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双总是冷峻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担忧和深情。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虽然心里依旧空落落的,但秦北宸的怀抱像一道光,驱散了些许阴霾。
孤天霖混浊的眼中泪光盈盈,也不忍心再追问苏倾城,他抬头看天,吸了吸鼻子后收拾好情绪,“先吃点东西,晚些我带你们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