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从舆图上一点点拔了出来。
那只令箭沉得坠手,上面的朱砂红得刺眼,像没干透的血。
“这要命的差事,还是我去吧。”张玄远把令箭往怀里一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去坊市买两斤灵米,“您别跟我争。您要是折了,张家就是块没皮的肥肉,我也活不长。我去,哪怕是当炮灰,凭我这两条练出来的‘飞毛腿’,好歹还能多跑几里地。”
张孟川嘴唇哆嗦着,想骂娘,又想哭,最后只能颓然地跌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个平日里最让他头疼的“废柴”侄孙,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漫天的晨雾里。
七日后,鹿阳山阴面。
湿冷的山风把那种刺鼻的氨水味刮得到处都是,熏得人脑仁生疼。
张玄远像只壁虎一样贴在长满青苔的岩壁后,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挲着。
这是他在山里绕的第四天。
那头母虎死了,公的肯定就在附近。
妖兽这东西,越是高阶,报复心越重,地盘意识也越强。
空气里这股子经久不散的尿骚味,比那头母虎身上的浓烈了十倍不止,就像是用陈年的老醋泡烂了的鱼内脏,光是闻着,就能让人联想到那畜生腥臭的口腔。
“真能忍啊。”
张玄远心里嘀咕了一句,眼底那一抹属于猎手的寒光,把所有的疲惫都压了下去。
他顺着气味最浓郁的方向,一点点挪动脚步。
脚下的枯叶被雨水泡得软烂,踩上去没有半点声响。
视线尽头,是一处向内凹陷的断崖。
那里有个天然形成的石窟,洞口不大,却极其隐蔽,被几株歪脖子古松遮得严严实实。
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洞口的岩石被磨得油光锃亮——那是常年有庞然大物进出蹭出来的包浆。
更触目惊心的是洞口那几道深深切入花岗岩的抓痕,每一道都有半尺深,缝隙里还嵌着发黑的干涸血块和不知名兽类的碎骨渣子。
张玄远瞳孔微微一缩,身形瞬间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缩进了岩石的阴影里。
这是个杀局。
那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毛骨悚然感,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头皮上。
四周太安静了,连只鸟雀的影子都看不见,只有风灌进石窟发出的低沉呜咽声。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像是闷雷在胸腔里炸开,直接震得张玄远耳膜嗡嗡作响。
那头畜生出来了。
它并没有急着扑咬,而是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从阴影里踱了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沧澜虎王。
体型比之前那头大了足足两圈,一身皮毛金黑相间,每一根虎毛都像是钢针般倒竖着。
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根本没有瞳孔,而是一片混沌的暗金色,正死死地锁住张玄远藏身的那块岩石。
威压。
实打实的三阶巅峰威压,混着浓烈的血腥气,像一堵墙一样压了过来。
张玄远感觉喉咙发干,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在赌,赌这畜生刚睡醒,反应没那么快;也在赌自己那一身逃命的本事,能在虎口下抢出一线生机。
他没动,甚至屏住了呼吸。
一人一虎,隔着几十丈的断崖,像是两尊凝固的雕塑。
沧澜虎眼中的金光闪烁了一下,它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前爪猛地扣入坚硬的岩壁,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那是岩石崩裂的动静。
就是现在!
在那畜生后腿肌肉绷紧、身体腾空的瞬间,张玄远动了。
他没有退,反而双手如穿花蝴蝶般疯狂舞动。
“起!”
四道灵光同时从他脚边的泥土里冲天而起。
一面龟甲盾、两柄飞梭、还有一面破破烂烂的护心镜——这是他从家族库房里死皮赖脸抠出来的全部家当,此刻按照《小五行防御阵》的方位死死护在身前。
紧接着,他左手狠狠捏碎了一张淡黄色的符箓,往胸口一拍。
二阶上品的“隐匿符”。
这玩意儿挡不住攻击,但能在一瞬间模糊他的气息,让那畜生在扑击的最后关头丢失一瞬的准头。
“轰!”
巨大的黑影带着腥风狠狠撞在了灵光护盾上。
张玄远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大锤抡了一下,气血翻涌,嘴里全是铁锈味。
但他眼神狠戾,右手剑指一点,本命飞剑裹挟着早已备好的三张“掌心雷”符箓,迎着那张血盆大口就捅了进去。
电光,火石,虎啸,在那一瞬间炸成了一团混乱的生死漩涡。
胜负,只在这一哆嗦。
趁着雷火在虎口中炸裂、妖兽吃痛仰头的刹那,张玄远身形一矮,像条滑腻的泥鳅般从虎爪下的死角窜了出去,直奔那个黑黝黝的巢穴入口——刚才惊鸿一瞥间,他分明看见洞穴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拖拽着一具还在冒着热气的赤红色兽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