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缕紫气散去的时候,张玄远觉得肺腑里像是吞进了一口凉沁沁的井水,随后这口“井水”化作热流,慢吞吞地渗进了气海。
练气六层的瓶颈像块铁板,纹丝不动。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把手里那枚残缺的玉简塞回怀里贴肉放着。
这《蕴气术》虽然只是个残篇,修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却胜在能打磨灵力纯度。
对于他这种五灵根的废柴来说,这是将来博那一线筑基机缘的唯一指望。
路很难走,但好歹有路。
日头越过远处的芦山山脊,金光泼了一地。
张玄远拍了拍屁股上的露水,转身进了屋。
床榻上,柳青禅睡得正香。
这丫头睡相极差,整个人横在床上,一条腿耷拉在床沿外,被子早被蹬到了墙角。
她嘴里还吧唧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晶亮的口水把枕巾洇湿了一大块。
看着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谁能想到这是个睡梦中经脉都在自动吞吐灵气的先天妖孽?
张玄远伸手捏住她那挺翘的小鼻子,也没用力,就是轻轻一拧。
“起来干活了,再睡就要交罚金了。”
柳青禅哼哼唧唧地扭过头,不想理这扰人清梦的魔头,两只手胡乱挥舞着想把那只作怪的大手拍开。
那一挥看似软绵绵的,带起的劲风却把床头的烛台扫得晃了两晃。
张玄远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的手腕。
“玉髓米熟了。”他只说了五个字。
床上的那坨“死肉”猛地诈尸般坐了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如同鸡窝的头发,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已经含糊不清地喊道:“饭?哪有饭?”
“地里。”
张玄远没好气地把一套粗布短打扔在她头上,“穿好衣服,这可是咱们下半年的口粮,少一颗我都把你卖了抵债。”
一刻钟后,一大一小蹲在了灵田边上。
微风拂过,两亩见方的灵田里卷起一层白色的浪。
这玉髓米不是凡俗稻谷,每一株都只有半人高,叶片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翠色,沉甸甸的穗子上挂满了珍珠大小的米粒。
阳光一照,那些米粒泛着温润的白光,像是谁家阔绰地把碎玉铺洒在了泥土里。
空气里飘着一股极淡的清香,不腻人,却勾得腹中馋虫乱撞。
张玄远眯着眼,手指轻轻托起一株沉甸甸的稻穗,指腹在饱满的米粒上摩挲了一下。
壳薄肉厚,灵气内敛,是上品。
这半年没日没夜地引灵泉灌溉,还要像伺候祖宗一样捉虫除草,总算是没白费。
这两亩地,按照市价能产三百斤玉髓米。
上交给家族一百八十斤做租子,剩下的一百二十斤,若是去坊市换成灵石,大概能有十二块。
十二块灵石。
够买两瓶低阶的“聚气丹”,或者给那柄翠竹剑做一次保养,再不然,攒着买一本稍微完整点的法术书。
这就是底层修士的日子,精打细算,每一块灵石都得掰成两半花。
“哇——”
柳青禅蹲在田埂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嘴角又有了可疑的水光,“远叔,这玩意儿能生吃吗?”
“想崩掉牙你就试试。”张玄远从腰间摸出一把非金非木的特制镰刀,递给她一把小的,“这米的壳硬得像石头,得用灵力震酥了才能脱壳。赶紧的,趁着日头不大,灵气还没散,赶紧收割。”
“哦。”
柳青禅接过镰刀,虽然嘴上还在嘟囔着想吃,手底下的动作却是一点不含糊。
她学着张玄远的样子,左手握住稻秆,右手镰刀轻轻一划。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小丫头虽然没有法力,但那一身先天真气比灵力还要霸道。
她动作极快,身形在稻浪里穿梭,只看见一个个白色的发旋在晃动,所过之处,饱满的稻穗便整整齐齐地倒下。
张玄远跟在后面,把割下来的稻穗困扎好,扔进身后的大竹筐里。
“轻点!那是钱,不是杂草!”
看着柳青禅手里动作越来越大,甚至把几粒脱落的米珠踩进了泥里,张玄远心疼得眼皮直跳,忍不住出声呵斥。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老头。”柳青禅做了个鬼脸,动作却稍稍收敛了些。
日头渐高,汗水顺着张玄远的脊背往下淌。
这种劳作不需要动用太多灵力,纯粹是个力气活。
耳边是稻秆折断的脆响,鼻端是泥土混杂着稻香的味道,这一刻,修仙界的尔虞我诈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这实实在在的收获感。
张玄远直起腰,锤了锤有些发酸的后背。
竹筐已经装满了一半,那白花花的米粒堆在那儿,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他刚想招呼柳青禅歇口气喝口水,鼻翼忽然动了动。
风向变了。
原本清淡的稻香里,突然掺杂进了一丝甜腻到发齁的味道。
那味道像是熟透了烂在地里的甜瓜,又像是某种过度发酵的花蜜,顺着风直往鼻孔里钻。
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的“嗡嗡”声,混在风吹稻叶的沙沙声里,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到。
张玄远瞳孔骤缩,手里抓着的一把稻穗猛地被攥紧。
这声音……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