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纱般的晨光艰难地穿透窗纸,将室内的昏暗驱散成一室柔和的青灰。
香奈乎的意识如同沉入水底的鹅卵石,被这温柔的光线缓缓托起,浮向清醒的表面。
她睁开眼睛,天花板熟悉的木质纹理在眼前由模糊变得清晰。
身体的记忆几乎是同步醒来的——酸软的四肢,沉重的骨骼,还有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干痛。
昨晚……最后的印象是被揽在一个带着冰雪气息的怀抱里,双脚离地,意识模糊地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原来是直接被抱回来了……香奈乎脸颊微微泛热,但这感觉奇异地带走了最后一丝被遗弃的不安。
她习惯性地向内里侧了侧身,目光落在桌边那个端坐的身影上。
水谷雪烛似乎刚到不久,他坐姿端正如松,背对着她,纯白的发尾安静地垂在颈后,那件绣着冰晶图案的蓝紫羽织整齐地搭在椅背上。
桌上,一杯温水氤氲着细微的热气,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香奈乎支撑着身体坐起,动作牵扯着昨夜积累的酸痛,让她无声地皱了皱眉。
细微的响动惊动了雪烛,他转过身,那双平静如深湖的碧绿眼眸望了过来,带着一丝询问。
“醒了?感觉如何?”他的声音依旧清冽,但少了昨夜的疏离和玩味,显得平和了许多。
香奈乎张了张嘴,喉间的干涩让她没能发出声音。
雪烛立刻会意。
他起身,骨节分明的手端起那杯温水,步履无声地走到床边,递给她。“温的,慢慢喝。”
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微热的杯壁,那种真切的温度让香奈乎指尖轻轻一颤。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温水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种熨帖的舒适,稍稍缓解了那股火烧感,连喝了几口,她才感觉喉咙顺畅了些。
放下杯子,香奈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坐在床沿雪烛的脸。
一个盘亘在心头一夜的疑问,随着喉咙的湿润变得清晰,迫切地寻求着解答。
她抬起眼,直视着那双深邃的绿眸,声音微哑却坚定:
“为什么……为什么你昨天扔了这么多次,都是正面?” 她的心跳有些快,像是揭穿了一个精心布置的谜题的边缘,带着微妙的紧张和执着。
那个硬币的游戏,曾经是她唯一能做出选择的“路径”,却被眼前这个人轻易地“欺骗”了。
雪烛微微侧目,似乎对她此刻的追问感到一丝意外,但旋即了然。
他没有回避,也没有敷衍,唇角甚至勾起一丝几乎不可察的了然弧度。
他从容地从怀中——羽织内侧的口袋——取出了那枚昨日频繁抛起的硬币。
香奈乎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枚小小的硬币。
“看好了。”
雪烛低低地说。他将硬币捏在指尖,拇指在上,食指在下,就在他指腹用劲、硬币将要脱手而出的瞬间,香奈乎清楚地看到,一层极薄、微不可察、仿佛水汽凝结般的白霜,瞬间覆盖在了硬币的其中一面上!
那白霜快得如同幻觉,在硬币脱离指尖旋转向上的同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让人无法确认是否真实发生过。
硬币在空中高速旋转,银光闪烁,带着规律的嗡鸣。
然后,它如宿命般落下,理所当然地躺在了雪烛摊开的掌心——正面朝上。
“在硬币一侧瞬间凝出极细微的冰晶,”雪烛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讲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原理,“重量就会在脱手的刹那发生几乎无法感知的倾斜。再用一点点技巧控制抛起的高度和速度——”他顿了顿,绿眸看向香奈乎瞬间睁大的、写满了惊讶和愕然的瞳孔深处,“就可以‘一直’掷出自己想要的那一面。”
轰隆!
一个无声的惊雷在香奈乎的脑海中炸响!
昨日所有的困惑、不解、甚至是对自己“运气”的不解,此刻都有了清晰而近乎……狡猾的答案!
那一次次笃定的“正面”,那一次次仿佛命中注定般的结果,原来不过是一个简单到令人难以相信的骗局!
是利用了他那特殊的呼吸法……完成的一个小小的……技巧?
空气仿佛凝固了。
香奈乎整个人僵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那枚静静躺在雪烛手心、此刻显得无比普通却又无比讽刺的硬币。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是委屈、是荒谬还是恍然大悟的情绪,猛烈地冲击着她。
她的脸颊开始微微泛红,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一种被“愚弄”了的羞恼感。
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鲜明地冲刷着她的意识。
雪烛似乎捕捉到了她周身细微的气息变化——那不再是机械般的迷茫,而是蕴含着强烈波动的情绪。
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惊讶,随即竟微微挑眉,语气带上了一丝……几分类似于“戒备”和“好奇”的试探?
“怎么?”他微微歪了歪头,清冷的声线里混入一丝奇异的兴味,“你不会……要打我吧?” 这话问得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仿佛在确认一个荒诞的可能。
这个反应反而更直接地点燃了香奈乎心中那簇刚刚燃起的、名为“自主意识”的火苗。
她的呼吸急促了一点,贝齿无意识地咬了一下下唇,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表达冲动在驱使着她。
她没有低头,没有移开视线,而是迎着雪烛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清晰、甚至是带着一点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控诉的铿锵,脱口而出:
“不!您是冰柱大人!而且……而且昨天我并不知道您用了这种方法!”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那声音变得更坚定有力,带着一种孩童发现被欺骗后的倔强和宣言般的意味:“如果!如果您不是柱!如果早知道您……您是用这种方法作弊的话……我会打您的!”
这句带着力量和明确指向性的话语,仿佛一道冲破厚重冰层的阳光,骤然照亮了整个房间。
香奈乎的心跳如擂鼓,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血液冲击耳膜的声音。
说出来了……真的就这样说出来了!没有硬币的指引,没有依赖任何外物,仅仅是依靠自己的“感觉”——那种被欺骗后的羞愤、不平、还有一丝丝委屈混合而成的强烈“感觉”——做出了判断,并且如此明确地表达了出来!
雪烛脸上的表情,在那一个瞬间经历了几次细微却精彩的变幻——从对她敢于表达决断时的纯粹赞赏,到听到“冰柱大人”这个称呼时几乎本能地拧起的眉头,再到听到她那番“如果不是柱就会打人”的宣言时的愕然,最后,所有的表情都融化成了一种……极其明亮、极其温暖、仿佛春雪初融般的笑意。
那不是平日里克制的浅笑,也不是带着疏离的礼仪性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直达眼底,整张清俊冷冽的面容都因此生动起来的喜悦光芒。
“哈哈哈哈哈!”
清朗愉悦的笑声突兀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他笑得那么开怀,肩膀都跟着微微耸动,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仿佛不染尘埃的冰柱大人,而像是一个纯粹的、被妹妹有趣的反应彻底逗乐的兄长。
“果然!果然是这样啊!香奈乎!” 他止住笑声,碧眸亮得惊人,盛满了由衷的、毫无杂质的赞赏,紧紧地锁住她的眼睛,“你果然…非常‘可爱’啊!而且…”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充满了肯定的力量,“你,现在,已经能靠自己,判断出做这种事的我是应该挨揍的了!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那目光里的温暖和肯定,像一阵轻柔的风,吹拂过香奈乎刚刚经历过意识风暴的心田,让她的脸颊更红了,心中那点因被欺骗而生的恼怒奇异地消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被认可和被理解的充实感。
但这暖意并未持续太久。
雪烛的视线再次落回那枚硬币,又看向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眉头又习惯性地微蹙起来。
“不过,‘冰柱大人’……” 他重复着这个称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和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抗拒。
“我不喜欢你们这么称呼我。”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但坚持是显而易见的。
那双碧眸认真地注视着香奈乎,清晰地传达着他的意愿:“换一个。叫我‘雪烛’就好。” 不再是敬语,不再是职务,只是一个名字。
香奈乎想也没想,几乎是出于根深蒂固的礼仪本能,立刻摇头拒绝,声音因那残留的激动而带着一丝急促:“不行!”
她看着这位无论在实力、地位、还是资历上都远高于她的柱,“您比我年长,虽然只有几岁,而且实力强大,更是肩负重任的‘柱’之一……”
“柱”这个身份在她心中,象征着绝对的力量、绝对的付出和绝对的敬意,直接称呼名字显得太过冒昧和轻慢。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再次捕捉到了雪烛手中那枚“罪恶”的硬币。
一个念头瞬间划过脑海——既然口头无法决定,那么就用那个“规则”吧!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就要去抢那枚硬币!“对了!抛硬币!用这个决定……”
她的手迅疾地探向雪烛的手腕,目标直指那枚硬币,动作利落,速度很快!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雪烛的手腕皮肤时——
雪烛的反应更快!
他的左手闪电般抬起,并非格挡,而是直接一把握住了香奈乎伸过来的手!
力道不重,却极其精准牢固,如同寒冰铸就的锁扣,让她伸出的手腕瞬间动弹不得。
那手掌冰凉的温度透过她的皮肤清晰地传来。
香奈乎的身体猛地一僵!动作戛然而止!那只尚未痊愈的手臂传来轻微的拉扯感,让她动作微滞。
她愕然地抬起头,撞入雪烛湛蓝的眸子里。
那双眼睛里褪去了之前的温暖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促狭、带着点顽劣的挑战意味?
“你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的问询,但嘴角那抹微微上扬的弧度却暴露了他的意图。
香奈乎完全没明白他的意图,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他抓住自己的手腕想干什么。她只是本能地想抽回手:“放、放开……用硬币……”
“偏不。” 雪烛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话音未落,他空闲的右手食指,就像带着电的小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在香奈乎柔软的腰侧——那个怕痒的“死穴”上——轻轻一戳!
“呀啊——!”
一声短促、尖锐、充满了不可置信和猝不及防的惊叫骤然从香奈乎口中爆发出来!
那绝对是她这辈子发出过的最不受控、最不符合她平素“安静人偶”形象的声音!
痒!瞬间席卷而来的、排山倒海般的痒感!
这感觉太过陌生,太过强烈,完全超乎了香奈乎所有应对危险、应对疼痛的准备和经验!
身体的本能反应完全压倒了理智!
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蜷缩起身子,试图躲避那“致命”的手指,完全忘了自己手腕还被对方牢牢钳制着。
“噗嗤!” 雪烛忍不住又轻笑了一声,像是看到了极其有趣的画面。他显然没打算就此罢手。
那根灵活的“危险”手指再次出击,这次是另一边的侧腰!动作间,他身上那股冰雪的凉气也随之靠近。
“不……不要!哈哈……痒!冰柱大人!哈哈哈……” 香奈乎彻底乱了阵脚。手腕被抓住,无法挣脱,另一只手只能徒劳地试图格挡那如同鬼魅般戳来的手指。
每一次被戳中,都引发一串无法抑制的、破碎的、夹杂着痛苦求饶的笑声。
她的身体剧烈地扭动、蜷缩,试图蜷成一团缩到床角里去,脸憋得通红,头发散乱,眼角甚至因为无法控制的笑声而逼出了生理性的泪花。
所有关于“柱”的威仪,关于战斗的冷静,在这纯粹生理性的刺激面前,瞬间崩塌。
雪烛的声音带着愉快的恶作剧语调在她头顶响起,伴随着那持续不断的、精准的“戳击”:
“说了,不许叫‘冰柱大人’,换一个!快想!”
“啊呀!停……停下!哈哈!我……我想!想!” 香奈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汪汪。
她的大脑被这突如其来的“酷刑”搅成了一团浆糊,只想赶紧结束这让她失控的折磨。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笑意和慌乱:
“雪……雪烛先……先生?哈哈……”
“雪烛……君?”
“水谷……大人?”
“冰……雪烛?”
每一个称呼都换来雪烛无情的手指攻击。
“不行!” “太生分!” “不许带敬称!” “冰雪烛是什么怪名字!” 他那带着笑意的否决声和香奈乎带着哭腔的笑声混合在一起。
混乱与极度狼狈之中,一个极为熟稔、带着强烈依赖感的称呼,在香奈乎脑海里一闪而过——那是在蝶屋,在极少数卸下心防、如同对待真正亲人的兄长姐姐时,才会流露出的、心底最深处的声音。
“兄……兄长…!”
几乎是意识模糊状态下的脱口而出,带着挣扎喘息的尾音,充满了求助的意味。
戳!
那根持续作恶的手指,骤然停在了距离她侧腰不到一寸的地方。
所有的“戳击”,所有的笑声,求饶声,在那一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失无踪。
时间仿佛凝固了。
雪烛脸上那戏谑的、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剥落。
如同被投入零点的冰湖,所有的鲜活和温度都沉了下去。
“兄长……”
这三个音节像淬了剧毒的冰锥,毫无征兆地,狠狠刺入了雪烛意识中最深、最柔软、也最血腥黑暗的角落!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握住香奈乎手腕的手指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道,如同被斩断了连接的丝线,滑落下来。
那双湛蓝的、映着晨光的眼眸,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冬雾瞬间覆盖,所有的情绪都被死死封冻,只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空洞和寒寂。
冰冷的画面瞬间席卷了他的脑海,撕碎了清晨短暂的温暖——
……
不是蝶屋温暖干燥的空气,而是湿冷刺骨的雪夜。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火药的焦糊味,还有……属于自己弟妹身上那淡淡的、令人心安的奶香被暴力绞碎后的绝望气息。
视觉是模糊的,被泪水、被火焰扭曲的光影、被雪片遮挡。
听觉却异常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绝望的哭喊、每一根骨头碎裂的声音都在颅腔里无限放大、爆裂!
……
一个穿着深蓝色家徽纹样棉袄的、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片狼藉的雪地上。厚厚的积雪上,散落着焦黑的木屑和染血的纸鹤碎片。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冲过去,把那冰冷柔软、轻得吓人的小身体抱在怀里。
女孩头上的两只绒球发饰,一只被血浸透变得暗红,一只滚落在血泊中,沾满了泥泞。
他想替怀中的女孩擦掉脸上一道混合着灰烬和泪水的血痕,但怀里的温度正在飞速地流逝,比冰雪更冷,无论他抱得多紧,把自己身上的热量全部输送过去都无法挽回。
那份冰冷僵硬的感觉,仿佛此刻正重新从他的指尖蔓延到心脏……他的手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着。
……
视野猛地向上抬起!另一个场景硬生生叠加进来——更近的记忆,更强烈的冲击!
男孩!是他最小的弟弟!还不到他的胸口高。
那双继承了母亲轮廓的、总是盛满亮晶晶星光的眼睛,此刻却睁得极大,瞳孔涣散,充满了巨大的、孩童无法理解的痛苦和恐惧!
破碎的木质窗框深深刺穿了他瘦弱的身躯,尖利的木刺如同地狱伸出的獠牙,刺眼的猩红以骇人的速度在弟弟那身崭新的、早上自己亲手帮他系好带子的外衣上晕染开来。
男孩的口中不断涌出带着血沫的液体,小小的身体无法抑制地痉挛,喉咙里发出可怕的、不成调的“嗬…嗬…”声。
“哥……哥……”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不顾一切地冲到窗边,试图拔出那些木刺却根本不敢用力,只能徒劳地用手去堵那些疯狂冒血的伤口,温热的、带着生命力的液体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整只手,那温度烫得灼心!
但弟弟的身体却在他怀中迅速变冷、僵硬……那种温热的液体逐渐变得粘稠、冰冷……
“哥哥…走.......…”男孩最后断断续续的声音像诅咒般在他耳边回响。
为什么?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他们?
无穷无尽的自责和椎心之痛,如同来自深渊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那是一种灵魂被硬生生撕裂成碎片的剧痛!
……
室内一片死寂。
香奈乎急促的喘息渐渐平息下来。
她因为挣扎和躲避而凌乱不堪,身上松散的里衣都有些滑落了,肩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困惑于雪烛为何突然停止了动作,更被眼前那张骤然变得苍白、失魂、仿佛刹那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脸所震慑。
那眼神……空茫地穿透了她,落在不可知的远方。
那湛蓝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香奈乎从未见过的、巨大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悲伤和……死寂。
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同冰雕。
房间里暖烘烘的空气像是突然被抽走了,一种冰冷彻骨的气息以雪烛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冰柱…雪烛大人?” 香奈乎下意识地开口,声音还带着之前笑闹的沙哑和一丝怯意,小心翼翼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兄长……自己刚才叫出的那个称呼似乎触动了什么?她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她的声音仿佛一个开关。
雪烛猛地一个激灵!
湛蓝的瞳孔骤缩,像是灵魂终于被强行从尸山血海的记忆深渊里拽回现实。空洞的目光重新汇聚,终于落在了香奈乎那张写满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