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桥洞下,秦思思借着便利店窗户透出的微光,趴在捡来的硬纸板上写信。雨水浸湿了她的袖口,手指冻得发僵,但她写得很认真,每一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最亲爱的筱云宝贝:”
开头几个字就被泪水晕开了墨迹。她换了一张纸,重新开始。
“妈妈每天都在想你,想得心都疼了。每次路过幼儿园,妈妈都会躲在远处偷偷看你。看到你长高了,变得更漂亮了,妈妈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我的小公主在健康成长,难过的是妈妈错过了你成长的每一天。”
写到这里,她真的哭了出来。泪水滴落在信纸上,形成一小片湿润的痕迹。这一刻,她分不清自己是真情流露,还是在表演给自己看。
“妈妈知道自己做错了太多事,伤害了你和爸爸。但妈妈真的已经悔改了,每天都在反省自己的过错。妈妈愿意用余生来弥补你,只要你肯给妈妈一个机会。”
她停下笔,想起上次强行拉拽女儿时,孩子眼中恐惧的神色。这个记忆让她心如刀绞,但很快,她又开始为自己开脱——如果不是方旭阻挠,她怎么会用那种方式接近女儿?
“爸爸可能跟你说过妈妈的很多坏话,但请相信,妈妈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还记得吗?你三岁发烧的时候,妈妈整夜不睡地守在你床边;你第一次登台表演,妈妈特意请假去给你加油;每次你做噩梦,都是妈妈抱着你直到天亮......”
这些回忆都是真实的,但此刻被她当作情感绑架的工具。她精心挑选着最能打动孩子的片段,试图唤醒女儿对母爱的依恋。
“妈妈现在住在一个很小很破的地方,每天吃的都是冷掉的馒头。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妈妈见不到你。没有你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刻意夸大自己的悲惨境遇,希望能激起女儿的同情心。写完这一段,她甚至被自己感动了,完全忘记了这些困境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宝贝,给妈妈一个机会好不好?妈妈不需要你跟我走,只要你愿意偶尔见见妈妈,跟妈妈说说话,妈妈就心满意足了。妈妈保证会做一个好妈妈,再也不让你害怕。”
最后落款时,她犹豫了一下,写下了“永远爱你的妈妈”,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来到幼儿园门口。保安还是昨天那两位,看到她时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
“我只是想请你们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我女儿。”秦思思拿出精心折叠好的信纸,声音哽咽,“求求你们了,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心愿。”
保安队长皱眉看着她:“秦女士,我们有规定不能代转物品。”
“就一封信而已!”秦思思的眼泪瞬间涌出,“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们了,就这一次,求求你们......”
她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封信,哭得撕心裂肺。路过的一些家长看不下去,也开始帮腔:
“就帮她转交一下吧,毕竟是她女儿。” “看她这么可怜,通融一次吧。”
保安队长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接过了那封信:“就这一次。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秦思思千恩万谢地离开,转身时嘴角却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当天下午,方筱云从班主任手里接过那封信时,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回到家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出来。
吃晚饭时,方旭注意到女儿的眼睛红肿,明显哭过。
“筱云,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小女孩低着头,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西兰花:“爸爸,妈妈说她知错了......她说她很想我......”
方旭的心猛地一沉:“你见到妈妈了?”
“没有。”方筱云摇摇头,“她托保安叔叔给了我一封信。”
方旭强压着怒火,尽量平静地说:“能给爸爸看看吗?”
信上的内容让他越看越心惊。那些精心编织的情感陷阱,那些刻意煽情的回忆,无一不是在利用孩子的单纯和善良。特别是看到“爸爸可能跟你说过妈妈的很多坏话”这句时,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信纸都被捏皱了。
“爸爸,”方筱云小声问,“妈妈真的住在很破的地方吗?她真的每天都吃冷馒头吗?”
方旭把女儿抱到腿上,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宝贝,你还记得上次妈妈在学校门口拉你的时候吗?她弄疼你了,还吓到你了,对不对?”
方筱云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让她害怕的。”方旭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妈妈在信里写了很多好听的话,但她的行为却一直在伤害你。你觉得我们应该相信她的话,还是相信她的行为?”
小女孩思考了很久,最后小声说:“可是......她说她知错了......”
当晚,方筱云睡得极其不安稳。凌晨两点,方旭被女儿的哭叫声惊醒。他冲进儿童房,发现方筱云正在噩梦中挣扎。
“不要!妈妈不要拉我!爸爸救命!”
方旭赶紧把女儿抱在怀里,轻声安抚:“没事了,爸爸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方筱云醒过来,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小身子还在发抖:“我梦见妈妈又要带我走,我跑啊跑,可是怎么都跑不掉......”
这一夜,父女俩都没再睡着。方旭一直抱着女儿,直到天色微明。
第二天一早,他直接来到幼儿园保安室。
“昨天是谁允许转交那封信的?”他的语气少有的严厉。
保安队长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方先生,我们看她哭得太可怜,一时心软......”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方旭沉声道,“如果再发生类似事件,我会考虑向物业公司投诉。”
接着,他找到园长,要求在学校内部发通知,严禁任何教职员工和保安代秦思思转交物品或传递消息。
回家后,方旭决定和女儿好好谈一谈。他拿出那封信,逐字逐句地分析给女儿听。
“你看,妈妈在这里写她每天都很想你,”他指着其中一段,“可是如果她真的想你,为什么不通过正当途径来看你,而要写这样的信让你难过呢?”
方筱云认真地看着信,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还有这里,她说愿意付出一切弥补你。”方旭继续耐心解释,“可是宝贝,真正的弥补应该是尊重你的感受,不让你害怕,不让你做噩梦。而不是写一封信,让你难过一整晚。”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妈妈说的不全是真话,对吗?”
“爸爸不能替你做判断。”方旭温柔地说,“但你可以用心去感受。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感到安全快乐,还是害怕难过?”
方筱云想了一会儿,突然扑进爸爸怀里:“我要和爸爸在一起。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这里会痛。”她指着自己的胸口。
方旭紧紧抱住女儿,既心疼又欣慰。他知道,这场情感拉锯战还远未结束,但至少,他帮助女儿建立了一道心理防线。
而此刻的秦思思,正满怀期待地等在幼儿园附近。她相信那封信一定打动了女儿,今天说不定能看到女儿主动来找她。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那封精心炮制的忏悔信,最终只给女儿带来了一个噩梦连连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