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方旭已经驱车行驶在通往青溪村的盘山公路上。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每一个转弯，每一处峭壁，都刻在他童年的记忆里。可今天，这条路却显得格外漫长而陌生。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的心思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十年了，自从奶奶去世后，他就很少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不是不想回，而是不敢回。每次踏上这片土地，奶奶临终前的叮嘱就会在耳边响起，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旭儿啊，爱情里要留条后路，人心易变......”
当年他二十二岁，正和秦思思热恋，对奶奶这番话不以为然。他以为找到了真爱，以为可以和秦思思白头偕老。现在想来，奶奶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早就预见了今天的结局。
车子在村口停下，方旭徒步走向后山。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山路两旁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这里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更荒凉了些。
奶奶的坟就在半山腰一棵老槐树下，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她说从这里可以看见整个青溪村，看见孙儿回家的路。
坟前的杂草已经齐膝高，方旭跪下来，用手一根一根地拔着。泥土沾满了他的手指，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不知不觉流下的泪水。
“奶奶，我来看您了......”
话一出口，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他伏在坟前，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您说得对，人心真的会变......”他哽咽着，手指深深插进泥土里，“思思她......她背叛了我......”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几片枯叶，像是在回应他的哭诉。
方旭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见了奶奶慈祥的面容。他记得小时候，每次他在外受了委屈，奶奶总会摸着他的头说：“旭儿不哭，有奶奶在。”
可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摸着他的头安慰他了。
“十年了，奶奶......”他喃喃自语，“我以为我找到了幸福，我以为我可以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第一次带秦思思回青溪村时，奶奶拉着她的手说：“思思啊，我们家旭儿是个实诚人，你要好好待他。”
当时秦思思笑得那么甜，信誓旦旦地保证：“奶奶您放心，我会一辈子对旭哥好的。”
一辈子？多么讽刺的承诺。
方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屏幕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她不仅背叛了我，还在算计我的财产......”他的声音嘶哑，“奶奶，您说我这十年的付出，到底算什么？”
山间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方旭靠在冰凉的墓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想起创业最艰难的那段日子，秦思思陪他住在出租屋里，连买个肉夹馍都要犹豫半天。那时虽然清贫，但两个人的心是在一起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是从他事业有成开始？还是从她成为全职主妇开始？
“也许您早就看出来了，奶奶......”他苦笑着，“当年您不止一次暗示过我，说思思的眼神太活络，不是个安分的人。可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什么都听不进去......”
一只山雀落在坟头，歪着头看着他，发出清脆的鸣叫。方旭想起小时候，奶奶常说山雀是逝去的亲人的化身，回来看望在世的家人。
“奶奶，是您吗？”他轻声问，“您是不是一直都在看着我？”
山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几根羽毛在风中打着旋儿。
方旭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整个青溪村都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中。他最后看了一眼奶奶的墓碑，转身向山下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沉重。但奇怪的是，当他的脚踏上回程的路时，内心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些。
奶奶说得对，人心易变。既然变了，那就坦然接受吧。
他回头望向半山腰，轻声说：“奶奶，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