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钟的时针不偏不倚指向八点，包厢门终于被推开了。
方筱云第一个从椅子上跳下来，像只欢快的小鸟扑向门口：“妈妈！”
方旭随着女儿的身影望向门口，目光在触及来人的瞬间凝住了。
秦思思站在光影交界处，一身黑色露肩连衣裙紧贴着曲线，深V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她指尖涂着深紫色的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冷艳的光泽。方旭记得清清楚楚，上个月她指着杂志上类似的颜色，嫌弃地说“这种颜色老气显黑，谁涂谁土”。
最让他愣神的是，她肩上披着件明显偏大的西装外套，看质地和剪裁，价格不菲。
“妈妈，你看我画的！”方筱云举着那张被小心保管了两个多小时的画，踮着脚尖想要拥抱。
秦思思却侧身避开女儿的触碰，顺手将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别把妈妈的裙子弄皱了，这可是新买的。”
她身上的香水味随着动作飘散开来，不是她惯用的茉莉清香，而是一种带着雪松调的古龙水气味。那味道从西装外套上幽幽传来，陌生得刺鼻。
方旭起身帮她拉开椅子：“先坐下歇歇，菜都凉了，我让后厨热一下。”
秦思思“嗯”了一声，随手将手包放在空着的椅子上。那是一款崭新的链条包，方旭从未见过。
“妈妈，你为什么不抱我？”方筱云站在原地，小手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脸上的笑容渐渐垮了下来。
“妈妈累了。”秦思思终于弯腰轻轻抱了女儿一下，但那拥抱短暂得像是完成任务。她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屏幕朝上。
方旭示意服务生上来热菜，目光落在妻子空着的双手上：“给筱云准备的礼物落在车上了？我帮你去拿。”
秦思思正在打字的手指顿了顿，头也不抬地说：“今天太忙，没来得及买。明天补上。”
方筱云默默回到座位，把那张全家福对折又展开，画纸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和筱云很担心。”方旭给她倒了杯热茶，状似随意地问道，“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秦思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飘向窗外：“魏妍失恋了，哭得死去活来的，我陪她在江边走了走。”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魏妍是秦思思的大学同学，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魏妍不是上个月才谈的恋爱？这么快就分手了？”
“感情的事谁说得准。”秦思思放下茶杯，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遇到渣男了呗，我劝了她好久。”
服务生端着热好的菜进来，打破了包厢里微妙的气氛。方旭注意到，在服务生布菜的间隙，秦思思迅速瞥了眼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了一下。
“妈妈，我们王老师说我的画可以参加市里的比赛。”方筱云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重新引起母亲的注意，“她说我色彩感很好……”
“嗯，不错。”秦思思夹了一筷子清蒸鱼，目光还黏在手机屏幕上，“多吃点鱼，补脑子。”
方筱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扒了一口饭。
方旭伸过手，想要握住妻子放在桌面的左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手上沾了油。”她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动作略显急促。
这个动作让方旭心里那点异样感更重了。结婚十年，他们早过了在意这种细节的阶段。去年他重感冒躺在床上，她连他额头上的汗都肯用手帕擦。
“思思。”他放下筷子，声音放柔，“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你最近好像都很忙。”
秦思思终于抬起头，眼神却闪烁不定：“能有什么事？就是魏妍这事闹的，陪她散了散心。”她说着，顺手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那个动作让袖口往上滑了一截，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红痕。
像是被什么饰品勒过的痕迹。
方旭的目光在那道红痕上停留了一瞬，秦思思立刻放下袖子，遮住了手腕。
“快吃吧，菜又要凉了。”她夹了块排骨放到方筱云碗里，却忘了女儿最讨厌吃红烧的排骨。
方筱云看着碗里的排骨，小嘴抿得紧紧的，眼眶微微发红。
方旭默默把那块排骨夹到自己碗里，重新给女儿夹了她爱吃的白灼虾：“筱云不吃红烧的，你忘了？”
“哦，对。”秦思思像是突然回过神，低头翻了下包，“我手机快没电了，带充电宝了吗？”
方旭望着她焦躁的神情，想起这两个小时里无人接听的电话，想起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想起那件明显不属于她的西装，想起她躲闪的眼神和心不在焉的态度。那些细碎的疑点像雪片一样在心底堆积，沉甸甸地压着。
“妈妈，”方筱云小声开口，带着最后一丝期待，“你明天真的会给我补礼物吗？”
秦思思正在给手机充电，闻言头也不抬：“当然，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进了方旭心里。他看着女儿黯淡的眼神，看着妻子始终不曾离开手机屏幕的视线，突然觉得这个精心准备的生日宴，像个蹩脚的笑话。
窗外的霓虹依旧璀璨，包厢里的灯光温暖如初，可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夜晚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