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中密令来得突然,得知教主归来的消息令他浑身战栗。他难掩喜色,弓身便一头钻进了山门入口的石洞。在穿过幽暗甬道后,此起彼伏的狂热的呼喊声已如同潮水般涌来:教主英明神武!盖世无双......
转过最后一道石壁,四道黑影如鬼魅般浮现,宽大的黑袍将四具躯体裹得密不透风,甚至连眸光都隐没在阴影里——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断魂教四大护法。
报——!嘶哑的传令声刺破大殿喧嚣。
随着这一声通传,老疤战战兢兢跪伏于殿前,鎏金地砖映出他扭曲的谄笑:教主洪福齐天…
段摄黎枯瘦的手指轻叩着座椅,阴冷的笑声在大殿上回荡:辛苦,进来吧。待老疤入内,这位平日凶悍的汉子竟激动得语无伦次。直到段摄黎轻咳一声,他才如梦初醒,将连日见闻细细禀报。
坐——简短的恩赐让老疤膝盖发软。待段摄黎喉间发出轻咳,他立刻如提线木偶般挺直腰背,将连日来汇总的要事逐一报来。当听到肥桦毙命的消息,段摄黎眼中闪过快意;听闻其师艾无言脱困之时,他面部肌肉不受控地抽搐着。烛火跳动间,没人能分辨出他那皱纹里藏着的,究竟是惊喜还是恐惧。良久,沙哑的指令才从他牙缝挤出:继续——
老疤咽了口唾沫,道出更惊人的消息:泣血坡上,慧净和尚与明镜道人的残部竟莫名自相残杀......殿内烛火忽明忽暗,将众人变幻的脸色照得阴晴不定。
据可靠消息证实,前血冷宗主之子吴风子正在九蟒洞附近暗中集结死士,企图混入佘勒与慧净两方势力之间坐收渔利。谁料那佘勒、慧净淫僧与明镜道士皆非易与之辈,竟未中其圈套,令其一切算计尽数落空。这厮贼心不死,又转战泣血坡再掀腥风血雨,更令人惊诧的是,竟有诸多销声匿迹多年的老魔头纷纷响应,甘为其驱使。
而且那吴风子此刻俨然以盟主自居,指挥若定。慧净虽亡,然其部众却被明镜道士的布道帮全盘接收,此刻那明镜与吴风子双方激战正酣,直打得天昏地暗。
段摄黎听闻此事,面色渐沉——区区吴风子何德何能,竟可驱使那些桀骜不驯的老魔?那些连自己面子都不买账的老怪物,那些顽固之辈怎会听命于他,为何对其号令唯命是从?甚至甘愿为其效死命!莫非...魔尊现世的传闻竟是真的?思及此处,他烦躁地挥着手道:且随他们狗咬狗!
老疤将安插在幽恸宗的密探情报悉数整合,待其简明扼要将佟枯祖近况禀报后,段摄黎终展笑颜。原来那佟枯祖为寻青铜卦签,竟不惜以命相搏,只身犯险深入梵音幻境。江湖盛传——当年道一子并未将卦签传承后人,观玄极门水元、乾坤宫云阳,乃至无极宫逍遥子之流,皆未展现绝世修为,足证卦签必随入魔的道一子长眠于幻境!
再者此物蕴含无上玄机,得之可睥睨天下。佟枯祖虽侥幸获半卷残签,却因畏惧无名那凶徒而失之交臂。他深信只要寻回卦签,莫说那水元老儿不在话下,便是玄极门全体臭道士联手,又有何惧哉?
佟枯祖为此甘冒奇险,在梵音幻境苦寻数载,终得半卷卦签。其后阴差阳错遭遇那无名后,便不慎之下遗失了那半卷青铜卦签。此刻这老怪物正为那半卷挂签而焦灼万分,却不知自己已成他人掌中玩物。段摄黎把玩着手中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心中暗自冷笑道:这老怪物为求至宝,已被那疯子折磨了数十载,如今伤疤方愈便又忘却苦痛,着实偏执……只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未曾想过——即便寻得那物,是否能摆脱得了那个疯子?
刚窥得九幽恸这一招的玄机,便遭遇无名那疯子的追杀。整整九十载寒暑,他如同困兽般在生死边缘挣扎,每每像被猫戏耍的老鼠,刚庆幸逃过一劫,转眼又陷入新一轮的死亡追逐。终于脱困后,那半卷古籍记载的玄功妙法却如附骨之疽般萦绕心头——更遑论其余八卷的诱惑。
佟枯祖内心天人交战:恐惧与野心撕扯着他的理智。一面是刻骨铭心的死亡阴影,一面是登临绝顶的致命诱惑。最终,他抚摸着身上被虐时遗留的伤疤,眼底竟燃起了决绝的火焰。既然无法割舍,那就必须找到万全之策——既要保全性命,又要夺得机缘。这场生死博弈,他决定换个方式下注。
然而要取得青铜卦签,又不想被那疯子折磨百年,唯一的办法便是寻个替身!佟枯祖灵光乍现——魂朽那张忠厚老实的脸立刻便浮现于眼前。没错,这个跟随他多年的死士,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转念一想,魂朽这些年替自己办事树敌太多,别说进入梵音幻境,光是路上那些仇家就够他喝一壶的。佟枯祖阴鸷一笑,计上心来:何不让魂朽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届时佟枯祖亲临,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近他身?光是想象仇家们抱头鼠窜的模样,就让他忍不住狞笑起来。
老疤正绘声绘色地向段摄黎等人讲述着,连佟枯祖标志性的癫狂笑声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原来佟枯祖的失败源于一个致命疏忽——他千辛万苦得到的密道地图,竟是当年胡少子留下的人定胜天之作。这条被认为早已损毁的密道,正是通往梵音幻境之关键。
命运并未如他自欺欺人时设想的那般仁慈。他精心培育的魂朽,那枚可怜的棋子,刚踏入梵音幻境不过五日便被真涯子生擒,像件精心准备的贡品一般献给了佟枯祖口中的那个疯子手中。在漫长且煎熬的三个月的等待后,某个寒露深重的子夜,那佟枯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时的昏聩,竟永远地失去了最得力且忠实的臂膀——那个永远对他唯命是从且忠诚的魂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