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涯子见她雪腮咬肌紧绷,暗叹三世情缘尚需抽丝剥茧,何况区区疯人?却忽觉衣袖一沉——云梦竟无意识攥住他袖口,像溺水者抓住浮木:那梧桐...那人既知我旧事,必是...语声戛然而止,余音在玄渊潭底的沉寂中结成悬谜……
既已忘却前尘,那疯子与我何干?云梦强自镇定道。真涯子闻言鼻尖发酸:千年情缘尚在梦中,又怎会记得旁人?可当他瞥见云梦紧蹙的眉头,便知此事绝非轻描淡写能解——若非刻骨铭心,那人怎会在疯癫之中仍能记得她当年在梧桐树下的痴情等待?
暮色渐浓,那早已断壁残垣的无极宫处,梧桐影正斜斜爬过青砖地…而此刻玄渊潭底的两颗心,却在寂静的幽暗深渊中彼此叩问:究竟是谁,纵使疯魔百年,仍固执地守着那段早已被岁月风化了的守望?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那个能够穿透岁月又在疯癫状态之下记住与云梦往事的人,仿佛是隐藏在迷雾中的神秘身影,让人难以捉摸。这个未解之谜,此刻就像风中摇曳的梧桐叶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扑朔迷离,让人不禁心生好奇。
一道闪电般的念头劈开真涯子的思绪:不对!那疯子为何执着追问若曦之名?莫非......一个惊人的猜测在他心中炸开——难道这疯子在神志清明时,竟与云梦仙子相识?而疯癫后同在梵音幻境中,偶然窥见过若曦的身影?所以当听闻自己为若曦之事而来,才会如此的穷追不舍!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疯子竟精通各派秘术,道法更是深不可测。真涯子瞳孔骤缩,一个尘封已久并难以置信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难道这个疯癫后仍能施展通天手段之人,莫非就是当年名震天下的无极宫绝世奇才,掌门道一子钦定的继承人,那个传说中惊才绝艳的人物......无名?
真涯子心下暗自重复着云梦方才所言:雁过尚且留声,人过岂能无名……
若真如此,那眼前这位令云梦仙子即便饮下忘情汤仍对那青锋书生念念不忘,曾几何时却因提及那无名二字而痛彻心扉的仙子,她于此地受尽折磨与煎熬的罪魁祸首,岂非正是此人?
倘若此猜测属实,一切便说得通了。难怪云梦仙子虽失去记忆,仍对青锋二字有所感应。而无名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更是刻骨铭心——正是此人令她负气出走,最终遭遇那孽畜艾无言,落得个险些魂飞魄散的下场,被困于此三百余载!
记忆的碎片突然拼合。真涯子猛然想起在轮回幻境中惊鸿一瞥的少年身影——难怪当时觉得似曾相识!原来那个在梵音幻境中险些取他性命,又出手相救的疯子,原来竟是那无名!当这个名字从真涯子口中脱口而出时,云梦仙子如遭雷击,那个令她魂牵梦萦又痛不欲生的名字,即便记忆模糊,心脏仍传来阵阵的刺痛。
望着云梦痛苦的神情,真涯子心中百感交集。此行为取阴玉火莲救若曦而来,更想助眼前人脱离这无边苦海,了却前世情缘。但见她因前尘未了,旧伤犹在,仍有未了心愿而备受煎熬,真涯子不由得柔声道:仙子且宽心,待我前去那梵音幻境寻那疯魔之人问个明白!
云梦凝视着真涯子赤诚的双眸,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他竟能如此不计代价地为她排忧解难,这份真挚令她动容——若非刻骨铭心的情意,怎会因她一个眼神、一句低语就甘愿赴汤蹈火?更令她心疼的是,眼前之人究竟是如何从那疯魔之人的魔掌中得以挣脱桎梏……
见其竟如此相待,云梦心中疑虑渐消,眼前人竟因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哀愁,便甘赴险境?她不禁想起这眼前人描述如何遭受那疯魔之人的蛮横至极的羞辱与折磨,又是怎样穿越重重阻碍,此刻来到她的身边…
对真涯子而言,即便不为若曦,他又怎能对前世挚爱袖手旁观?任凭她在那孽畜艾无言的魔爪下饱受煎熬?而坐视不管?他做不到冷眼旁观,更无法忍受她继续在此地沉沦。但若不解开这个困扰彼此三百余载的谜团,所谓的救赎又从何谈起?
这长达三百余载的煎熬犹如漫漫黑夜,无边无际,他必须亲手解开这个缠绕两世的死结。若连真相都如同迷雾一般不得而知,所谓的解脱岂不是自欺欺人吗?沉默如潮水般在二人之间蔓延……
真涯子终是开口:云梦,你在此静心等候,我去去便回。转身之际,忽觉腕上一紧。却见一双柔荑突然握住他的手腕,那云梦纤指轻颤间,双颊染霞:定要平安归来。她呼吸微乱,眼中水光潋滟,已然泄露了其内心的不安。
真涯子刚要应答,却被纤指抵住唇瓣。听我说完,云梦轻叹间眸光如水:我原不该让你独自涉险,可那个萦绕心头数百年的谜团......她声音渐低,只因这几日与你相伴,前尘往事如雾散见月——我多想与你同赴那梵音幻境…那云梦悠悠叹息了一声继续道:这几日你的倾诉与告白,才让我找回前尘记忆。本想与你此行同往,却奈何这残躯...
话音未落,真涯子心中已然明了:三日相守,岂能偿尽那三百年的亏欠?又怎能弥补那缺少的陪伴?他的目光犹如一把利剑,掠过她单薄的身形,心疼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她深情凝视着他,眼底沉淀着时光的重量,仿佛那是岁月留下的深深印记……
云梦的眼眶微微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眼中打转。她从未料到会从眼前男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更未曾想过,眼前这个男子竟会如此......唉!她轻声叹息着,咬着唇别过脸去,不忍直视他心疼的目光,更不忍看他流露出的疼惜——那只会让她的心更痛。毕竟,看着转世的爱人为自己难过,她的心又怎么能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