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当年那一剑刺出前,他仍忍不住质问其师尊明镜道人,多年前那个少年颤抖的质问,此刻仍萦绕在真涯子耳畔:师父,您逼死云梦仙子时,可曾想过今日?那声师父二字脱口而出,足见二十出头的真涯子对其师尊是何等的敬重。道尽了明镜道人对真涯子刻骨铭心的影响。
正是这份师徒情谊,让他在被魔力侵蚀而拔剑相向后,在自责的泥沼中沉沦多年。如今师尊音讯全无,是真要逃避现实,还是已然道心崩殂?
真涯子猛然摇头,试图甩开纷乱的思绪,可记忆偏偏如潮水般涌来,越是抗拒,越是清晰。那些破碎的往事中,有些人、有些事始终鲜活如初——那些刻骨铭心的人和事,又岂是轻易能忘?
那是镌刻在其灵魂深处的印记,岂能如明镜那般淡漠?他做不到像师尊明镜那般绝情,更不屑效仿那艾无言、肥桦之流的虚伪!此时真涯子对其师尊明镜道人发出的无数疑问,又何尝不是其内心深处深深自责的一种自我拷问?
孤独如影随形,并非无人倾诉,而是最想与其诉说之人早已不在身边。想起妖界的种种,愧疚便如同刀割,往事历历在目,撕扯着他的心:白菲菲早生的华发,白如玉消逝的笑颜,桃儿千年的守候......若非他执意前往,妹妹白菲菲怎会早生华发?白如玉何至抑郁寡欢?那千年守候的桃儿又怎会心碎神伤?
宿命早已写下注脚。不取那凤羽,何以开启那梵音幻境镇压若曦之法阵?而后怪界之纷乱、鬼域之迷障接踵而至,更有神秘黑衣人暗中潜伏。魔界之行更是超乎预料,那骇人的心魔之太古魔力岂是凡人所能敌?
虽侥幸消灭三相同体之魔君,但傲寒的脱逃仍令他警醒——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遁走,那份惊人的敏锐与速度,日后必成大患。真涯子握紧剑柄,深知前路艰险,早已再无任何回头之余地。
临别狐族总堂时,他郑重地将斩因果与那八枚玉钥一并交予白仁保管。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不仅是若曦前世的生父,更是他素来敬重的仁厚的前辈。
他沉稳持重,德才兼备,举手投足间尽显宗师风范。确是最值得托付之人。无极老祖当年选择他保管玉钥,实乃慧眼如炬。然而想到那魔王傲寒的乖戾,怪王魑远山的阴鸷,鬼王厌媚的狡诈之流……他不禁困惑:除却那白仁前辈外,老祖为何会选中那等人物共担重任?
莫非当年他们并非如今这般不堪?又或许老祖修为通天,曾令三界枭雄俯首称臣?其三人更是甘愿唯命是从?思绪至此,忽觉背脊生寒——当年魔坨作乱时,是否其他三界也如妖界般那般暗流汹涌?
真涯子猛然间顿住,只见其喃喃自语道:更可能的是,当年三界动荡,正如妖界遭劫——那魔坨所觊觎的,莫非……不止是那林栖山圣境?
思绪飘远间,忽忆起一桩旧闻:无极宫镇派之宝凤羽神剑离奇失踪之谜。直到听白仁讲述才知,当年魔殿余孽突袭无极宫时,老祖携剑至妖界林栖山处封印。那传说中的八卷青铜卦签,是否也随之一并封存?或是也随老祖隐入尘烟?
万千疑问萦绕心头。既思量过往种种,同时那浮沉山之轮回幻境中的记忆又蓦然浮现——千年前的传林与晨曦,虽未得白首,却两心相知。白晨曦甘舍千年修为,传林亦情比金坚。转世前八百载莲花台中,他们隔空相守,这份至情至性,何尝不是对占有欲极强的二人最好的抚慰?
那晨曦情深似海,而传林情炽如火。那些相守却不相见的岁月,恰似给这对痴情人儿最温柔的囚牢——既成全了刻骨相思,同时又消解了彼此的占有之欲。
可叹最后那诀别时不舍的回眸,竟让彼此掏心掏肺相爱的两人错过了那百年的光阴。若当年传林能抛却顾虑,不顾一切直奔青丘,是否就能改写今生与云梦之间的宿命?或许…至少今生便不会目睹挚爱下嫁艾无言那孽畜的痛心疾首之结局。
每当想起幻境中艾无言那龌龊的嘴脸,真涯子便心如刀绞。更悔恨自己竟因此曾埋怨过云梦仙子——明知她遭人算计,他却出言不逊,如今想来,愧怍如潮水漫过心头,当真是羞愧难当。
每当忆起那些恍惚时刻,都有种被辜负和背叛的那些真实的错觉,那幡然醒悟之前的云梦与那孽畜艾无言牵扯在一起,便觉心如刀绞的同时羞愧难当。那份屈辱感与深深地恶心所带来的伤痛,在反复思量后终得释怀——原来所有屈辱、背叛与撕裂感,皆源于前世因果,与云梦仙子何干?
今生种种之果皆由前世之因己而起,与云梦毫无干系。那些痛楚……终究化作云烟散去。那孽畜艾无言不过是趁虚而入的宵小之徒,趁着青锋未及转世、云梦因无名之事受创之际,行尽龌龊之事还佯装无辜。
他真涯子早看清了艾无言那孽畜丑陋的嘴脸,他不过是钻了空子占尽便宜的鼠辈,同时还不忘故作姿态地卖弄那些廉价的乖巧之徒。
那孽畜处心积虑欲要掌控云梦,无非两种盘算:要么是为炫耀其卑劣手段(高明手段)而得意忘形,要么就是贪图榨取更多利益——且不说无极宫的基业,单是那云梦仙子本身,不就是世间难得的至宝吗?
可恨那奸贼竟将她视作其垫脚石!在他那般鼠目之寸光的眼中,竟成了可随意践踏的尘埃。这般下作且卑鄙之徒,注定只能当个跑腿的奴才。
每每思及此处,真涯子对云梦仙子的愧疚便愈发的深重。只因历经轮回的他,终于明白了孽畜艾无言与云梦仙子怎会搅和到一处?若论因果皆因前世的自己而起。可纵使自己的前世有过失,也是那孽障趁虚而入——试想一位孤苦无依的情伤中的女子,在风雨飘摇之际、心碎欲绝之时,除了抓住眼前的浮木与伸来的稻草,还能如何自处?
后来一切的祸端皆是因那孽畜艾无言那奸佞小人所致,纵使令你一时之不解,但深明此中缘由后,又怎能再继续苛责于当时孤苦无依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