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女修自然引不起波澜,唯独那位雪肤花貌的如月姑娘现身时,其冷若冰霜的气质则最受瞩目。她出现时,竹林边便会诡异地冒出成群修士。其中不乏莫名其妙的涌现出三三两两的偶遇者。有人故作清高地独来独往,暗地里却比谁都期待那场偶然邂逅;有人结伴而来,又被独行者讥为唐突佳人的庸俗之辈。
那些独行者皆以为此刻的相见正恰逢其时,不过被眼下这些败类给冲撞了时辰而坏了兴致……但真正令整片竹林沸腾的,是当那位真正的仙子现身之时。即便冷艳似如月,此刻也会沦为背景迅速黯然失色。
云梦仙子——掌门道一子爱女的身影甫一出现,只见竹林边际瞬间便筑起一道人墙。远远望去,宛如一道五彩斑斓的壁画,近看方知是无数翘首以盼的面孔。他们眼中交织着仰慕与怅惘,脸上写满求而不得的苦涩。每当仙子离去,失魂落魄者比比皆是,或唉声叹气,或捶胸顿足。徒留满林叹息在竹叶间飘荡。
这些年轻修士如同得了魔障,明知无望却仍甘之如饴地守候,只为惊鸿一瞥那位云梦仙子的身影。
新入门的弟子们听闻这等荒唐事时,个个嗤之以鼻。为求偶遇那位神出鬼没的掌门千金,不惜触犯门规竟甘愿受戒律堂责罚;为了一睹佳人芳容,不惜荒废修行昼夜颠倒——这哪是修道之人该有的模样?无论新晋弟子还是资深同门,都自诩见识不凡之辈,却无人能真正做到道心澄明,万物皆空。表面上一派英雄气概,可谁又能真正做到道心唯一?终究不过是凡心未泯罢了。
可笑的是,这些当初对传闻不屑一顾之人,转眼就成了故事里深陷其中的痴人。更可恼的是,那些家伙全然不顾先来后到之说,争相插队,互相倾轧。终究是半分武德都不讲,更无人顾念同门之情面,于他们而言,最无足轻重的便是同门败类的情面……
竟在竹林里争风吃醋,差点让这片清净之地变成男弟子们的禁地。戒律堂本有明文规定:只要安分守己,修行之余便可到观荷水榭对面的竹林小憩。可正是那群后来的不讲武德之徒,硬是将这片清幽竹林闹得乌烟瘴气,险些沦为男弟子们的噩梦。
此刻,无名正静立竹林尽头,遥望远处水榭。那里曾有位见他就笑靥如花的姑娘。初见时,她总因欣喜若狂而雀跃地跳起来,那明媚的笑颜仿佛能点亮整片竹林。
她眼里盛满星光。从最初的欣喜若狂,到后来的平淡疏离,再到如今的形同陌路......无名知道,这段情缘的消逝,绝非一人之过。
如今他眼中已无泪痕。望着这个承载无数甜蜜回忆的地方,他强忍着心痛,转身朝禅房走去。
与此同时,星月阁中的如月正凭窗远眺出神。水榭依旧,却物是人非。那里见证过多少缱绻缠绵,那里承载着太多甜蜜过往,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初见,如今只剩怅惘。那些令她脸红心跳的瞬间,那些因思念成疾的夜晚,那些为情所困的煎熬,都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淡去。
曾经最炽热的情感,如今却像退潮般悄然消散。往昔最纯粹的爱意,终究化作了过往云烟。或许最纯粹的爱恋,终究敌不过时光的消磨……
那个曾将她高高抱起、在阳光下旋转的身影,如今却令她感到如此的陌生。他的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迷雾,是般若寺归来后愈发浓重的阴霾。为何总像着了魔似的猜忌?为何连她与友人正常往来都要干涉?这份令人窒息的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月悠悠哀怨道:
如今他的眼神时而温柔似水,时而阴郁如墨,让人捉摸不透。他变得越来越陌生——无端的猜忌像藤蔓般缠绕,窒息般的占有欲让人发疯。难道连正常的交往都要被剥夺?这份爱,何时变成了枷锁?啪——茶盏自如月手中飞出……
他就像一本读不懂的书。犹记得初遇时每个眼神都心有灵犀,他眼底的温柔自己一眼就能读懂;可如今,那里面翻涌的猜疑与不安,目前更是连最细微的皱纹都令人心惊。他更像是六月的天气,时而晴空万里,时而暴雨倾盆。
曾经的美好却成了横亘在她们之间最深的沟壑。每当他用那双泛着猜疑的眼神紧盯着自己时,她也总忍不住在反问:当初说这辈子只做师兄的小女人的那个人去哪了?
她攥紧其他年轻男弟子送给自己的胭脂,耳边回响着他曾经的话:师妹,你要永远只做无名师兄的小丫头……他总质问自己为何总有异性环绕,却从不曾想过,正是他这般步步紧逼,将两人推向了悬崖边缘。可如今,这份炽烈的爱意竟化作灼人的火焰,将两人都灼得生疼。啪——手中的胭脂水粉如花瓣般飘落至三丈之外:空口言爱的爱?爱谁都不会爱你!
无名自己也在挣扎。黄金竖瞳的邪气在血脉中翻涌,每次看到她与其他异性谈笑,那些蚀骨的醋意就像毒蛇啃噬理智。为什么总是她?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她与其他男子如胶似漆,似是打情骂俏般歪着脑袋也要与其热烈的说笑,每一次醋意如潮水般汹涌,都令他无法自持。都像在撕扯他那受伤的灵魂,而她的疏远更如同凌迟。
我心里眼里满满都是你...这句誓言犹在耳畔,可现实却如此之讽刺。
如月曾对他说过的每句话,都刻在无名心上,事无巨细。连同她说话时眉梢的轻颤、嘴角的弧度,以及自己当时凝固的呼吸。与她当年恍惚的眼神……这大概就是卑微到尘埃里的爱吧?这些记忆像扎进血肉的倒刺,越是挣扎越是鲜血淋漓。他像困兽般在痛苦的旋涡中挣扎,在苦海里沉浮,终于明白——最深的爱,是松开紧握的双手。
拈花师弟怯生生的询问还回荡在殿中:无名师兄,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