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涯子百口莫辩,面对眼前这位救命恩人,听闻她千年守候的痴情,心头不禁为之震颤。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卸下心防向桃儿姑娘坦白:自己不过是偶然闯入这片梦中桃林的过客,此行只为寻药救人而来,并非她苦等千年的故人。
真涯子沉凝道:“我只是来寻物的......”桃儿凝视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望着那一双清澈如水、不掺杂丝毫杂质的眼眸,任谁都无法对他刚才所言产生丝毫怀疑。况且,他若当真是传林,又有何必要欺骗自己?
桃儿姑娘眼中的光彩骤然黯淡。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你不是我的传林......我要等我的传林……她哽咽着,泪眼婆娑间身形飘然而起,转瞬化作一道粉色流光,消失在漫天飞舞的桃花深处。
真涯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只能望着那道伤心欲绝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刚刚跨越了一场千年的心碎。只余一声哽咽,在风中飘散。灼灼桃林依旧绚烂,却衬得那份千年守望愈发的凄凉……
良久,真涯子怅然若失地叹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恍若游魂般踉跄地走向狐族总堂。当他浑身浴血地出现在门口时,正与蟒玉娇嬉闹的锦儿突然僵住。眼前这个往日英姿勃发的公子,此刻竟如此狼狈不堪。这可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此刻竟浑身浴血,褴褛衣衫下露着森森白骨——公子!锦儿那丫头惊呼着扑进他怀中。
这声惊呼惊醒了树下沉思的黄雪,也惊动了愕然抬头的白菲菲。当她看清眼前景象,白菲菲先是一怔,继而勃然大怒——既为真涯子的重伤,更为锦儿放肆的拥抱。住手!一声厉喝吓得锦儿落荒而逃……
白菲菲跌跌撞撞冲上前,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扶住摇摇欲坠的真涯子:公子,你......话未说完,泪水已模糊了视线。见他还要逞强,她声音发颤:早说了让我同去!偏不听!她再也抑制不住哽咽:早让我同去便不会......话到嘴边又化作心疼的抽泣。
胡雪见状急忙劝慰:姐姐先别哭,当务之急是给公子疗伤。一语惊醒梦中人,两位女子搀扶着真涯子,缓缓朝微露阁走去。落日的余晖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白仁匆匆赶到微露阁时,真涯子已包扎好伤口服过药。多亏护体映魔宝镜的天罡灵韵与千年桃花仙子的本命内丹相互滋养,令他伤势大为好转。他苍白的脸色已恢复些许血色。
卧榻前围满了忧心忡忡的众人——蟒玉娇攥着帕子,胡雪咬着嘴唇,白菲菲眼眶泛红,锦儿绞着衣角,连向来稳重的白仁也眉头紧锁。无人问及魔界之行的成败,只焦急地追问,反复地确认他五脏是否受损。
待真涯子摇头示意无碍,胡义率先追问受伤缘由。真涯子便将魔界遭遇娓娓道来。当他取出怀中物件时,白仁突然颤声喝道:若非为此物,恩公怎会......话未说完便改口:道长恕罪,老朽失言了。让真涯子心头微热,他明白这脱口而出的恩公二字,承载着两百年来未曾磨灭的感恩之心。
此物交由前辈保管最是妥当。真涯子将物件郑重放入白仁掌心。白仁摩挲着物件长叹:也罢,老朽暂为保管,待道长......话音未落,真涯子突然打断道:明日便启程去林栖山如何?这话惊得白菲菲倒退两步,含泪喊道:你连性命都不要了吗?浑身是伤还惦记着要取凤羽神剑?梵音幻境的人就这般要紧吗?她声音陡然尖利,眼泪夺眶而出,当真是不要命了!说罢掩面奔出,珠帘被她撞得叮当作响……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追出去安慰,有人倚窗叹息,有人呆立原地。只剩白仁与胡义留在榻前,三人争执声渐起。伤势未愈岂能远行?可幻境中人等不得......争论间,真涯子已撑着床沿直起身子。二人起初担忧真涯子伤势,后来争论着此行凶险,见他心意已决,胡义提出同行照应,更防备那些神出鬼没的黑衣人。
白仁终是妥协:既如此,老夫与胡老弟陪你同去。三人约定寅时出发,真涯子深深作揖时,袖口还渗着淡淡血痕。待众人散去,真涯子盘坐调息。紫金玄青三色真气如薄纱缭绕,将他笼罩在氤氲光晕中。窗外竹影婆娑,偶有夜露滴落青石,声声清响里,他的呼吸渐渐与天地韵律融为一体。
晨光微熹时分,白仁、黄义已带着真涯子涉过溪流。碎石滩上脚步声渐远,三人终于走出青丘谷地界。清风徐来,山涧鸟鸣清脆,几只野兔在草丛间惊慌窜逃。三人正说话间,身后突然传来白菲菲清脆的呼喊:爹爹等等我!三人齐齐回首,两位老者相视苦笑,真涯子眼中却掠过一丝忧虑。
为何不唤我同往?白菲菲撅着嘴嗔怪道。白仁捋须叹道:若非道长先前执意独闯魔界,你早殒命于心魔之手。少女眼波流转,偷瞄了真涯子一眼,忽然狡黠一笑:这次可不同,此番有爹爹护持,况且...她故意拖长声调,况且这可是咱们狐族的地盘……
言外之意惹得众人忍俊不禁——这小妮子分明在说:在家门口,看谁敢放肆……
闲谈间已至林栖山地界。此山乃四界灵枢,位于青丘谷西南四百里外。白仁正叮嘱入山要诀,身形忽如轻烟般飘至山脚。真涯子举目四望,却不见半点山影。黄义解释道:昨日与道长争执不宜今日前来,一则是顾虑道长伤势,二来嘛,前些时日便说过,此山非雨后天虹不得见其真容。
真涯子猛然击额:那今日岂非......白仁含笑打断:莫非道长没注意黄老弟后来不再劝阻?他掐指推算的并非吉凶,而是料定辰时三刻此地必有一刻钟的骤雨。真涯子恍然大悟,对黄义未卜先知之能肃然起敬。
话音未落,天际乌云骤聚。一道霹雳撕破长空,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众人匆忙避至巨岩下,风雨来得急去得快,不过盏茶工夫便云收雨霁。真涯子望着天边初现的彩虹,由衷赞叹:黄老前辈这般神通,已近仙家境界了。黄义却只是摆摆手:微末伎俩,不足挂齿......
一道七彩虹桥正架在林栖山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