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夫人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惊疑道:你们竟相识?如玉抿嘴一笑:何止相识……这位公子——不,这位道法通天的仙长,方才可是救了您孙女的性命呢!话音未落,白老太太手中茶盏当啷坠地,只见她枯瘦的手指紧紧地攥住椅背,苍老的面容愈发苍白。快将原委细细道来!她声音发颤,浑浊的眸子死死盯住真涯子,先前凌厉的敌意如春雪消融,化作满目粼粼波光,在真涯子身上来回流转。
待如玉将晨间际遇娓娓道来,屋内檀香似乎都凝滞了。听到寒毒根治时,老太太褶皱间蓄满泪光;得知孙女个把时辰道行精进时,她突然剧烈颤抖——唯有修炼千余载的白老太太才明白,人族修士一缕纯阳灵力何等珍贵,抵得过山精野怪百年苦修。而万物灵长百年道行,可抵妖魔千年苦修!孙女如今这份机缘,竟化作天大的造化……
恩公在上!老夫人突然推开座椅,颤巍巍便要跪拜。真涯子急忙托住她双臂:使不得!晚辈冒犯在先......话音未落,已被老夫人紧紧握住双手:老身昏聩,竟欲对恩人刀剑相向……
她转头高唤:如玉,速备百花宴!今日定要与道长痛饮三百杯……满堂烛火忽地大亮,映得老夫人泪痕斑驳的脸上,映得三人影子在墙上融作一团,再分不出人妖界限……
真涯子慌忙摆手:前辈此言折煞晚辈了!今日若非如玉姑娘舍命相救,耗尽灵力甚至拔灵骨为在下疗伤,在下早已命丧黄泉。而晚辈略尽绵力为她医治,不过是报恩于万一。该是晚辈永世铭记如玉姑娘的救命之恩才是,前辈怎倒说反了?
他语气恳切,眼中满是诚挚。
白老太太闻言轻叹一声:道长既如此这般说,老身也不强辩。不如这样,既然我们彼此都有救命之恩,往后便不必再分什么恩主恩客。她顿了顿,目光慈祥而坚定,从今往后,道长就是我白族座上宾,道长在我白族就如同在家中一般,但有所需尽管开口。您意下如何?
真涯子望向白如玉,见她明眸中盛满感激;又见白老太太神色真挚,目光诚挚如暖阳。他沉吟片刻,郑重抱拳:既蒙前辈厚爱,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好!老太太抚掌而笑,还未请教道长法号?
真涯子见其复问自己道号,心下暗忖,想必是方才之事竟将白老前辈气的昏了头,忘却了已然在自己方一进屋之时便已自报过家门。此刻他面色沉稳,衣袂翻飞间,郑重行礼道:晚辈真涯子,见过前辈。白老太太见状,赶忙上前虚扶道:道长不必多礼……
未几,酒菜已备齐。如玉扶着白老太太在前,白百拜引着真涯子在后,四人鱼贯而入白族会客厅。推门而入,真涯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此厅内有一张硕大无比的圆桌,桌子周围站满了人。言刺猬不敬,盖因在此妖界,皆已化形成人形,唯有族内道法低微、尚未突破之晚辈,方以原形示人。又或如那讨封的黄孝忠之流,虽已有数百年道法,已然化为人形,却因故急需突破,以期登仙。
真涯子暗自思忖,如此众多的白族众人,恭恭敬敬地立于巨大圆桌之侧,黑压压一片,目测至少有三百人之众。
且从精神面貌观之,绝非等闲之辈、泛泛之流!想必皆是这白族中颇有头脸的人物。白老太太如此安排,定然是为了表示尊重与隆重,她这是要将眼前的真涯子介绍给每一位族人。让他们铭记这张面庞——是他们的恩人。想必还有一层深意:日后行走江湖,切勿无礼造次。
只见那如玉姑娘挽着白老太太的胳膊,在那巨大圆桌的主位旁驻足。那白老太太并未落座,而是先请真涯子入座。几番推辞,白老太太执意不过,终是先行落座。随后,在真涯子落座后,众人依次落座。而那白老太太并未急于让大家动筷吃喝,而是郑重地先向大家做介绍。
在介绍之前,先是向真涯子投来沉稳的目光,随后伸手道:“这位乃是人间正道之真涯子道长,今日,我在此宣布,真涯子道长自此刻起,为我白族中人,未列老身之后!”众人闻言,皆震惊不已!然而,真涯子深知,白老太太在整个白族中,乃是神圣不可侵犯之存在。只见众人皆恭恭敬敬地向真涯子深深施礼,齐声高呼:“见过道长”……
真涯子霍然起身,衣袖带起一阵劲风。他双手急摆,声音斩钉截铁:此事断不可为!殿内霎时鸦雀无声,三百长老连同白老太太在内,无不瞠目结舌。要知道白老太太一言既出,向来如九鼎之重。方才那道惊雷般的宣告犹在众人耳畔回响——这位年轻道长转眼间已是千万白族之尊,地位仅次于族长。这般权势,纵是五大家族掌权者也梦寐难求。
此刻他竟当众推拒,这记闷棍打得众人头晕目眩。三百道目光齐刷刷盯在真涯子身上,却见他神色坦荡,眉宇间不见半分虚伪。如玉急得粉面通红,失声喝道:你胡说什么?话出口方觉失礼,忙压低声音:公子快请入座,莫要玩笑。
真涯子向如玉拱手致意,清朗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承蒙如玉姑娘与白老前辈垂青,在下感激不尽。然而......他顿了顿,三百颗心顿时悬到嗓子眼。众人屏息凝神,生怕漏听半字。这年轻人竟要将泼天富贵亲手推开,简直匪夷所思……
真涯子神色肃然,目光如炬:今日登门本为解惑,却得与如玉姑娘结此善缘,实乃三生有幸。承蒙白老前辈及诸位厚爱,更是毕生难求的福分。非是晚辈不识抬举,实有要事缠身——此事关乎在下三世挚爱。话音未落,如玉姑娘指尖轻颤,这细微变化尽数落入白老太太眼中。
他声音陡然提高:以凡躯独闯妖界,皆为情字而来。然世事难料,如今已非一人之事。其中曲折非不愿言,实难尽述。今日之事尚未分明——说着直视白老太太,眼中锋芒毕露。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若不将前因后果道明,休怪他多心猜疑。纵有如玉救命之恩在前,白族二当家之位在后,他断不会为权势放弃寻找凤羽神剑救若曦。更何况此事还牵涉断桥古剑重铸、四界百族命运。若让阴谋者得逞……
谈什么凤羽神剑?谈什么拯救若曦?谈什么护天下苍生?岂不是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