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霁月宫的路途,快得如同闪电撕裂夜幕。
云清辞功力尽复,更胜往昔,身形飘忽如鬼魅,昔日需要数日跋涉的险峻山道,如今不过半日工夫,便已遥遥望见那片笼罩在云雾之中、曾属于他的琼楼玉宇。
他并未等待隐曜司众人,青冥等人识趣地止步于江湖与宫门的界限之外,他们明白,接下来的清洗,是霁月宫内部的血债,外人不宜插手。
然而,并非无人追随。
早在云清辞出关立威,气息撼动群山之时,散布在外、一直苦苦搜寻宫主踪迹的忠诚旧部,便已感应到那独一无二的、如同寒月升空般的磅礴气息。
他们从四面八方如同溪流汇入江海,悄然集结,沉默地跟在云清辞身后。
人数不多,仅数十人,却是个个身经百战,眼中燃烧着压抑已久的复仇火焰和对宫主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们看着前方那道清瘦却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之威的背影,激动得浑身颤抖,却无一人敢出声惊扰,只是用更加坚定的步伐,表明着赴死的决心。
云清辞对身后的追随者未置一词,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影子。
他的目光,始终平静地落在视野尽头那片熟悉的宫殿群上,冰封的眸底,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清算的时刻,一分一秒地临近。
就在队伍即将踏入霁月宫外围山门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笨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宫主!等等我!宫主——!”
是厉战。
他终究还是不顾一切地追了上来。
身上旧伤未愈,新的疲惫叠加,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古铜色的脸上汗水与尘土混在一起,唯有一双眼睛,执拗地、死死地盯着云清辞的背影,仿佛那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意义。
隐曜司的人试图劝阻他,青冥甚至直言此去九死一生,但他只是憨憨地、反复地说:“我要跟着宫主。我的命是宫主的。”
云清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扫向那个声音的来源。
倒是他身后一名资历较老、面容冷峻的暗卫首领(影七)眉头一皱,转身厉声呵斥:“退下!”
厉战被呵斥得缩了缩脖子,脸上掠过一丝畏惧,但脚步却像钉在地上一样,不肯后退。
他看着云清辞毫无反应、越行越远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被抛弃的绝望,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嘶喊:“宫主!您带上小人吧!小人能帮您杀叛徒!小人能替您挡刀!求求您!别丢下小人!”
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卑微与固执。
云清辞的身影,终于在即将消失在山门拐角处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
随即,他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声音淡淡传来,如同宣判:
“想死,就跟上。”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
厉战却如蒙大赦,脸上瞬间绽放出近乎癫狂的喜悦,
连滚爬爬地起身,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哪怕踉跄跌倒,也立刻爬起来,死死盯着那个背影,生怕跟丢。
那暗卫首领见状,冷哼一声,不再阻拦,眼中却闪过一丝对这不自量力蠢货的轻蔑。
宫主显然已对此人厌弃至极,带上他,或许只是多一个送死的炮灰罢了。
霁月宫,已然在望。
昔日仙气缥缈的宫门,此刻却透着一股森然的鬼气。
守卫的弟子早已换成了宇文霆的心腹,见到云清辞一行人,先是惊骇欲绝,随即试图发出警报、负隅顽抗。
然而,他们连声音都未能完全发出。
云清辞甚至没有出手。他只是抬起眼,目光淡漠地扫过那几名守卫。
“噗通!噗通!”
如同被无形的山岳碾压,那几名守卫瞬间眼球凸出,七窍流血,浑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仅仅是一个眼神,便已蕴含了无法抗拒的天地之威!
“进。”
云清辞吐出一个字,率先踏入宫门。
身后旧部如同出鞘的利剑,沉默而高效地散开,开始清洗所有遇到的叛党。
一时间,宫中警钟长鸣,喊杀声四起,但却迅速被更恐怖的寂静所吞噬。
云清辞所过之处,仿佛死神亲临,无论是结阵抵抗的精英弟子,还是暗中偷袭的供奉长老,无人是他一合之将。
他或并指如剑,剑气纵横,割裂虚空;
或袖袍轻拂,罡风如锤,将人震为血雾;
甚至只是信步走过,周身自然散发的恐怖气场,便足以让修为稍弱者心脉俱裂而亡!
血,染红了白玉铺就的台阶,溅满了雕梁画栋的廊柱。
昔日的人间仙境,顷刻化作了修罗屠场。
云清辞面无表情,步伐从容,如同在自家庭院中散步。
他的目标明确——霁月殿,宇文霆所在之地。
终于,他踏上了霁月殿前那片巨大的广场。
广场尽头,大殿门口,以宇文霆为首,数十名修为最高的叛徒核心聚在一起,人人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
他们感受到了那股如同天威般的压迫感,那是绝对力量带来的绝望。
“云清辞!你……你竟然没死?!”宇文霆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无法理解,明明身中奇毒、功力尽失的人,为何会变得比传说中更加强大!
云清辞没有回答。
回答他的,是一道横跨整个广场、仿佛从九天垂落的淡金色剑气!
“嗡——!”
剑气过处,空间扭曲,数十名叛徒连同他们仓促布下的防御阵法,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蒸发!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唯有宇文霆,凭借一件护身秘宝,勉强挡下了这随手一击,却也吐血倒飞,撞碎了大殿朱门,狼狈地跌入殿中,眼中已全是骇然欲绝!
云清辞一步踏入大殿。
殿内阴影中,骤然爆发出数道凌厉无匹的杀气!
是玄冥宗埋伏在此的顶尖杀手!
他们如同暗夜中的毒蛇,直取云清辞要害!
也就在这时,一直拼命跟着、浑身浴血的厉战,终于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广场。
他恰好看到了杀手突袭的一幕,想也不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体内至阳血气不顾一切地爆发,如同疯虎般朝着殿内冲去,想要替宫主挡下攻击!
“宫主小心——!”
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面对玄冥宗杀手的围攻,云清辞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下。
他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五指微张,然后轻轻一握。
“噗噗噗噗——!”
那几名修为高深的玄冥宗杀手,身体如同被无形巨手捏住的虫子,在半空中骤然停顿,随即猛地向内坍缩!血肉、骨骼、魂魄,在一瞬间被压缩、碾碎,化作了几团弥漫着腥气的血雾,炸裂开来!
轻描淡写,灰飞烟灭!
冲进大殿的厉战,恰好被这恐怖的一幕震在当场,僵立原地,傻傻地看着那几团爆开的血雾,以及血雾后方,那个连衣角都未曾掀动的、清冷如仙的身影。
云清辞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宇文霆身上。
“叛徒,当诛。”
没有审判,没有废话。
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如同宿命的裁决,瞬间洞穿了宇文霆的眉心。
霁月宫最大的叛徒,就此毙命。
云清辞看都未看地上的尸体,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一片死寂、血流成河的大殿广场。
所有残存的叛党,早已心胆俱裂,跪地求饶。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傻站在殿门口、浑身僵硬、目瞪口呆的厉战身上。
四目相对。
厉战看着云清辞,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睥睨众生、不含一丝人类情感的冰眸,看着他脚下宇文霆尚温的尸体,看着周围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一股寒意,比任何刀剑更加刺骨,瞬间席卷了厉战的全身。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宫主……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杀人……如同碾死蝼蚁……
那自己……这个没用的、只会惹宫主生气的累赘……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宫主身边?
云清辞看着他脸上那混杂着恐惧、茫然、自卑和一丝残留的、愚蠢的依恋的表情,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厌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漠然移开目光,仿佛厉战与这殿中的尸体、与这空气中的血腥味,并无任何不同。
“清理干净。”
他淡淡吩咐一句,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出现在了那至高无上的、属于霁月宫主的寒玉宝座之上。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仿佛刚才那场血腥屠戮,与他毫无关系。
霁月宫,易主。
天下第一人,归来。
而厉战,依旧僵立在殿门口,如同一个被遗忘在血色画卷边缘的、多余的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