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古路残墟，余波未平
“噗通！噗通！”
并非实质的落水声，而是灵魂感知与某种相对“稳定”的空间规则猝然接触、碰撞、强行“锚定”时，产生的剧烈悸动与眩晕。仿佛从一场无休无止、下坠的噩梦中猛然惊醒，又像是从绝对的虚无中被粗暴地“抛”回了充斥着混乱、嘈杂、但至少“存在”的世界。
林默的意识最先从那种超越物质的飘忽状态中挣脱，剧烈的眩晕与灵魂仿佛被撕裂又强行粘合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眼前先是绝对的黑暗，旋即炸开无数混乱的光斑与破碎的画面。他本能地想要深呼吸，但口鼻间吸入的，是冰冷、污浊、带着浓烈血腥与腐朽气息的诡异气流，混杂着混乱的灵气与狂暴的葬道之息，呛得他喉咙发痒，想要咳嗽，却牵动了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最终只化作几声压抑的、破碎的喘息。
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冰冷、坚硬、布满细微裂痕与不明粘稠液体的、暗红色的岩石地面上。身体回来了，但感觉却异常陌生，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每一条经脉，都传来了过度透支、濒临崩溃的、如同被亿万根钢针同时穿刺的、火辣辣又带着麻木的刺痛。灵力近乎枯竭，丹田内的元婴萎靡不振，黯淡无光，胸口那枚“道种”虽然依旧存在，但搏动微弱至极，仿佛风中残烛，之前强行引动、碰撞、共鸣带来的反噬，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道基与神魂。
“萱儿……爹……娘……” 林默强忍着几乎要将他意识吞没的剧痛与虚弱，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模糊地扫向四周，寻找着至亲的身影。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妹妹。林萱儿就倒在他身旁不远处，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同样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她身上的淡青色劲装早已残破不堪，沾满了暗红的污迹与尘土，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血痕，眉心那朵莲花印记黯淡无光，甚至边缘处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清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她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甚至比林默还要糟糕，显然之前的“封心锁魂术”反噬、强行共鸣的透支、以及在“虚无之眼”中灵魂层面的冲击，对她造成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萱儿！” 林默心脏狠狠一抽，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过去，但身体却如同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只勉强挪动了一尺距离，便又无力地趴下，只能徒劳地伸长手臂，想要够到妹妹。
似乎是被他细微的动作和呼唤惊动，林萱儿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向来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疲惫、茫然与深深的痛苦，瞳孔微微涣散，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落在了近在咫尺、满脸血污、眼神焦急的哥哥脸上。
“哥……” 她的声音细微得如同蚊蚋，嘴唇干裂苍白，轻轻开合，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她眉头紧蹙，眼中迅速泛起水光，但又被她强行忍住。“爹……娘……”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另一边。
顺着妹妹的目光，林默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就在他们不远处，并排躺着两道身影，正是依旧昏迷不醒的林天南与苏映雪。他们的模样与在轮回殿平台时相比，并无太大改善，依旧形容枯槁，气息微弱，身上那诡异的、暗金色的“轮回印”光芒虽然黯淡了许多，不再如同之前那样不断侵蚀，但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他们的眉心、心口、丹田等重要位置，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微弱波动。不过，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与轮回心核连接的那两道“根源锁链”确实已经消失了，他们体内的生机衰败速度似乎也减缓了一些，但依旧危在旦夕，仿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至少，他们还活着。而且，与轮回殿的直接联系被切断了。这或许是唯一的慰藉。
“星辉前辈……南宫道友……” 林默稍微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外面的星辉与南宫离，心中顿时一紧。他们拼死为自己和萱儿护法，面对轮回殿意志反扑与无数敌人的围攻，如今生死未卜……
他勉力抬起头，强忍着头晕目眩与剧烈的灵魂痛楚，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处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或者因剧烈战斗而形成的石窟底部。石窟极高，顶部隐没在翻涌的、呈现出暗红、铁锈、墨绿等不祥色泽的浓稠雾气之中，不见天日，只有一些生长在岩壁上的、散发着惨淡磷光的怪异苔藓与菌类，提供了微弱的光源，将石窟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诡异阴森。
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烈的血腥、腐臭、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怨灵哀嚎残留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精神尘埃”。地面是冰冷的暗红岩石，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仿佛被巨大力量撕裂的沟壑与裂缝，裂缝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散发着灼热与不祥气息的粘稠液体（或许是某种“葬道”地火或污血）缓缓流动，发出咕嘟咕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四周的岩壁上，可以看到不少残留的战斗痕迹——巨大的爪痕、被腐蚀出的孔洞、干涸发黑的血迹、以及一些残破的、早已失去灵光的兵器与法宝碎片。
更远处，石窟似乎通往数个不同的、更加幽深黑暗的通道，不知通向何方，从中传来隐隐的、令人不安的嘶鸣与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窥伺、蠕动。
这里显然并非善地，依旧是古路的一部分，而且很可能是某个较为偏僻、混乱的区域。但比起轮回殿核心那绝对的恐怖与绝望，至少这里还存在着“空间”与“物质”，给了他们一丝喘息之机。
墟皇留下的“归墟坐标”，果然将他们送到了古路中一处相对“隐蔽”且暂时没有发现强大威胁的角落。但这“安全”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准。
“咳……咳咳……” 林萱儿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全身伤势，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嘴角溢出暗红色的血沫。她体内的净化之力近乎枯竭，混沌莲心也因过度透支而萎靡，根本无法有效抵御此地污浊环境与“精神尘埃”的侵蚀，伤势在恶化。
“萱儿，别动！” 林默心急如焚，但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为妹妹提供有效的治疗。他挣扎着想要从储物袋中取出丹药，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连打开储物袋的微弱神识都难以凝聚。
就在两人绝望之际——
“咻——！”
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淡淡星辉的流光，如同暗夜中最后的萤火，悄无声息地从石窟顶部翻涌的雾气中坠落，晃晃悠悠，精准地落在了林默与林萱儿之间，光芒一闪，化作两枚龙眼大小、通体呈现温润乳白色、散发着精纯温和的星辰灵力与淡淡药香的丹药，静静悬浮在两人面前。
是……星辉前辈？！林默精神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流光来处，但雾气翻涌，什么也看不清。是星辉前辈在最后关头，以某种方式将丹药送了过来？他还活着？那南宫离呢？
不等他细想，那两枚丹药仿佛有灵性一般，轻轻触碰到他和林萱儿的嘴唇，旋即化作两道温润的暖流，自动钻入他们口中，顺着喉咙滑下。
丹药入腹，瞬间化作磅礴而温和的药力，如同甘霖般迅速浸润、修复着他们千疮百孔的身体与枯竭的经脉。这丹药的品阶显然极高，药力精纯温和，不仅疗伤，更能滋养神魂，稳固道基。林默能感觉到，自己近乎崩溃的肉身在药力下开始缓慢愈合，干涸的经脉中重新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流，连萎靡的元婴都似乎得到了些许滋养，黯淡的“道种”也稍微明亮了一丝。林萱儿的情况也好了不少，咳嗽停止，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眉心莲花印记的裂痕似乎也不再扩大。
这绝对是星瞳一脉，甚至是星瞳本人炼制的顶级保命丹药！星辉前辈在最后关头，竟然还能分心将如此珍贵的丹药送出……
“星辉前辈……您还在吗？” 林默强撑着恢复了一丝力气，对着雾气上方，以微弱的神识发出呼唤。然而，除了雾气翻涌与远处通道传来的诡异声响，没有任何回应。
是无力回应，还是……已经遭遇不测？
林默心中一沉。轮回殿意志最后暴怒的反扑，加上外面那些疯狂的敌人，星辉前辈与南宫离能够生还的希望，实在渺茫。
“哥……别担心……” 林萱儿虚弱的声音传来，她服下丹药后，恢复得比林默稍快一些，挣扎着坐起身，虽然依旧摇摇欲坠，但眼神已重新凝聚。她看着哥哥，又看了看不远处昏迷的父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星辉前辈吉人天相……我们……我们必须先想办法稳住爹娘的伤势，然后……尽快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
林默点头，知道现在不是悲伤和犹豫的时候。丹药只能暂时稳住他们兄妹的伤势，父母的情况依旧危急，而且轮回殿的崩塌（或剧变）很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这里随时可能被波及，或者引来新的危险。
他盘膝坐起，强忍着不适，开始尝试运转体内刚刚恢复一丝的混沌归墟之力，配合药力，加速疗伤，同时分出一缕微弱的神识，探入父母体内，检查他们的情况。
果然，父母体内的“轮回印”虽然失去了与轮回心核的直接联系，侵蚀速度大减，但其本身蕴含的诡异轮回之力，依旧盘踞在他们的道基与神魂深处，不断吞噬着他们本就微弱的生机，并阻碍着任何外来治疗力量的介入。这是一种极其高深、恶毒的规则层面的“道伤”，寻常丹药与治疗术法，效果微乎其微。
“萱儿，你的净化之力……” 林默看向妹妹，眼中带着希冀。混沌莲的净化之力，是清除这种负面规则力量的最佳选择。
林萱儿会意，闭上双眼，努力平复心绪，尝试沟通眉心那朵受损的莲花印记。淡青色的清辉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母亲苏映雪的眉心，尝试净化、驱逐那道“轮回印”。
清辉与暗金色的“轮回印”接触的刹那，发出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嗤嗤”声。“轮回印”微微一颤，似乎被削弱了一丝，但随即反弹出一股混乱的、充满轮回扭曲意念的波动，冲击着林萱儿本就虚弱的神魂。她闷哼一声，脸色更白，净化之光也随之一黯。
“不行……我的力量……太弱了……而且这‘轮回印’……层次太高……” 林萱儿喘息着，眼中充满不甘与焦急。以她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彻底清除父母体内的“轮回印”。
“墟皇的感悟……” 林默忽然心中一动。他们在“虚无之眼”中，可是完整接收了墟皇关于寂灭、混沌、净化、乃至“悖论”之力的最终感悟！这其中，或许有应对“轮回印”的方法！
他立刻收敛心神，忍着灵魂的疲惫，开始努力回忆、梳理、消化脑海中那些浩瀚如海、却又玄奥无比的墟皇感悟。很快，一段关于如何运用“寂灭”道韵，配合“净化”之力，针对类似“轮回印”这种高规则、高污染、高附着的“道痕”或“诅咒”进行“中和”、“剥离”、“甚至……以毒攻毒”的诀窍，浮现在他意识中。
墟皇的思路，并非强行“清除”，因为这“轮回印”已与父母道基部分融合，强行清除可能伤及根本。而是以自身“寂灭”道韵，模拟、引动、甚至“欺骗”轮回印的轮回之力，让其产生短暂的“自噬”或“内耗”，削弱其力量；同时，以混沌莲的“净化”之力，趁虚而入，抚平轮回之力自噬造成的伤害，并“净化”掉被削弱的轮回印残力。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掌控力，以及对“寂灭”与“净化”道韵深刻的理解，恰好与林默兄妹的“双钥共鸣”完美契合！
“萱儿，有办法了！我们再试一次，但这次，需要配合……” 林默将自己的理解快速分享给妹妹。
林萱儿眼睛一亮，重重点头。两人再次尝试，这一次，林默也调动起体内恢复的一丝寂灭道韵，通过“双钥共鸣”的微弱连接，配合着林萱儿的净化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母亲体内。
过程极其缓慢、艰难，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两人本就重伤未愈，神魂疲惫，此刻又要进行如此精细、高负荷的操作，不一会儿便汗如雨下，脸色惨白。但效果也是显着的！在寂灭道韵的干扰、引动下，苏映雪体内的那道“轮回印”果然开始出现不稳定，暗金色的光芒微微闪烁、紊乱，其吞噬生机的速度再次减缓。林萱儿的净化之力趁机渗入，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抚慰着被轮回之力侵蚀、创伤的道基与神魂，虽然无法立刻清除，却在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净化、驱散着“轮回印”的力量！
有效！虽然慢，虽然对两人消耗巨大，但这无疑给了他们巨大的希望！只要持续下去，假以时日，定能将父母体内的“轮回印”彻底清除！
然而，就在两人全神贯注为母亲疗伤，刚刚看到一丝曙光时——
“轰隆隆——！！！”
整个石窟，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轻微的摇晃，而是天翻地覆般的、仿佛整个大地都要被掀翻的恐怖震颤！头顶上方，那些翻涌的雾气如同沸腾的开水，疯狂搅动，无数碎石、土块、甚至一些巨大的、散发着磷光的钟乳石，如同雨点般簌簌落下！地面上的裂缝猛然扩大，裂缝深处那些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散发着灼热与腐蚀性的气息！四周的岩壁也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裂纹蔓延开来，整个石窟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不好！是轮回殿崩塌的余波？！” 林默脸色骤变，一把护住身旁的妹妹，同时艰难地分出一丝力量，在父母身周布下一层薄弱的防护。这恐怖的震动，显然不仅仅是他们所在的石窟不稳，很可能是整个古路的某一片区域，都因为轮回殿核心的剧变，而受到了波及！墟皇的“悖论”印记与他们的干扰，似乎对轮回殿造成了比预想中更大的影响！
“吼——！”
“嘎——！”
几乎在震动传来的同时，石窟四周那些幽深黑暗的通道中，传来了无数惊恐、愤怒、疯狂的嘶吼与尖啸！显然，栖息在这片区域的、原本就因古路环境而扭曲、疯狂的各种怨灵、诡异生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彻底惊动、激怒了！无数混乱、暴戾、充满攻击性的气息，正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各个通道中，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相对开阔的石窟底部，疯狂涌来！
内外交困，绝境再现！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刚刚脱险，伤势未愈，父母危在旦夕，又遭遇如此天灾与兽潮！难道真的天要绝他们？
不！绝不！
看着身旁虚弱的妹妹，看着地上昏迷的父母，林默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墟皇的传承，父母的羁绊，妹妹的信任，他们一路闯过多少生死绝境，岂能倒在这里！
“萱儿，带上爹娘！我们冲出去！” 林默嘶声低吼，强行压榨出体内最后的力量，混沌归墟之力混合着墟皇感悟的寂灭道韵，在身周形成一层稀薄却坚韧的灰暗光罩，将四人都勉强笼罩其中。他看向那数个涌出恐怖气息的通道，目光迅速扫过，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每一个通道，都仿佛通向地狱的入口，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这边！快！”
一个熟悉却又带着深深疲惫与一丝焦急的声音，忽然从一个相对狭窄、位置也较为隐蔽的、之前并未被他们注意到的、被一块巨大钟乳石半掩着的狭小裂缝中传出！
是南宫离的声音！
（第三百三十九章 古路残墟，余波未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