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小陈一脸喜色，把平板电脑递到苏言面前，轻快道：“言哥，你看，舆论彻底反转了。那个造谣的家伙底裤都被扒干净，现在成了过街老鼠。”
屏幕上，网络风暴已经平息。之前那些污秽言论淹没在愤怒的声讨中，网友们调转枪口，开始谴责那个恶意中伤的同行。危机解除的干净利落，甚至比预想中更完美。
“匿名提供线索那人，简直是神了。”小陈感叹，“他对圈内那点事儿的了解，反击的时机跟角度，都太精准。言哥，你说会是谁在帮我们？”
苏言目光没有焦点，只是落在屏幕上。
是谁？
除了那个人，不会有第二个。
那个曾经站在娱乐圈顶端，将所有规则玩弄于股掌的男人。即便他现在沦落尘埃，过往的经验和手腕，依然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利器。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苏言的声音没有波澜。
“好的言哥，那你好好休息。”小陈没有察觉异样，关上门退了出去。
房间里瞬间安静。
苏言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接受了那个人的帮助。那个他恨之入骨，甚至想彻底从世界上抹去其存在的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以一种他无法拒绝的方式，保护了他的声誉。
这种感觉极其荒谬，也极其复杂。
像一块滚烫的烙铁贴上后背，是灼人的痛，又驱散了背后的阴冷。他痛恨这种纠缠，更痛恨自己因此产生的动摇。
他强迫自己把顾夜宸的行为定性为又一场表演，一次新的更具迷惑性的讨好。可那条言简意赅的匿名信息，却像根刺扎在他的逻辑里。信息内容精准冷酷，只提供方法，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完全不像表演。它更像一本精密仪器的操作手册，高效的令人心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苏言在黑暗中坐了很久，久到身体都僵了。他知道，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他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享受仇人带来的胜利果实。
这是一种新的失控。他把他囚禁在这座城市，想看他狼狈，想看他忏悔，想看他痛苦。但他没料到，这个囚犯竟然还能隔着牢笼，反过来影响他的世界。
他睁开眼，拿起手机。助理为方便监视，早就将顾夜宸那个老年机的号码存给了他。
那个号码没有名字，只存了个冰冷的标签：目标。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按。
想做什么？质问他？警告他别多管闲事？还是......
苏言发现自己也理不清头绪，只是有个强烈的直觉，必须打这个电话。必须亲自去确认些什么。
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顾夜宸正在书店仓库整理退回的旧书。手机响起时，他愣住。这个号码几乎不会有电话打进来，除了助理每天傍晚确认行踪的来电。
他拿出那个老旧的按键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但他只看了一眼，心脏就猛的一缩，他认得这个号码，这是苏言的私人号，他曾经无数次拨打，也被这个号码无数次拉黑。
他为什么会打来？
顾夜宸拿着手机，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不敢接，怕听到苏言愤怒的质问，怕自己任何一点声音都会再次刺激到他。
铃声固执的响，一遍又一遍。
顾夜宸呼吸变得急促，最终还是按了接听键。或许苏言是想骂他，想警告他，无论是什么，他都该听着。
电话接通。
世界瞬间安静。
没有质问，没有怒骂，没有任何声音。
苏言能听到的，只有听筒里传来的一阵极其轻微又极力压抑的呼吸声。那声音带着尘土的味道，跟仓库旧书散发的霉味，仿佛穿过电波，钻进他鼻腔。
顾夜宸同样什么也听不到。他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只有一片虚无的沉默。他不敢先开口，不敢打破这片刻诡异的连接。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沉默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无法愈合的伤疤，无法饶恕的罪孽，刻骨的恨意，也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辨清的重新交汇的茫然。
最终，是苏言先打破了死寂。
嘴唇动了动，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谢谢。”
声音很轻，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顾夜宸脑中炸开，他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酸楚跟痛悔涌上心头，堵住喉咙。他能说什么？说“不客气”？他没有那个资格。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
“这是我欠你的。”
电话那头，苏言听到这句话，直接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忙音，顾夜宸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