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一张深蓝色的丝绒幕布，笼罩着城市的喧嚣。
苏言坐在公寓沙发，指尖夹着张烫金请柬。请柬设计考究，散发淡淡墨香，上面印着星辰艺术慈善晚宴的字样。
他无法拒绝。
这场晚宴由国内顶尖的几个艺术基金会联合举办，几乎囊括艺术界收藏界跟商界所有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近期声名鹊起，作品在拍卖会屡创高价的新锐画家，出席是理所当然，也是巩固地位的必要一步。
赞助商名单的最顶端，一个名字刺痛他的眼睛，赵总。
这封请柬，更像一封来自猎场的战书。赵总在商业上被顾夜宸的匿名情报打的措手不及，必然所有怨恨都会倾泻到自己身上。这场万众瞩目的晚宴，就是他报复的最佳舞台。
苏言合上请柬，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走到衣帽间，挑选今晚的战袍，一套裁剪利落的黑色西装，唯一的点缀是领口一枚碎钻跟蓝宝石组成的飞鸟胸针。那鸟的姿态，不是被囚禁的哀戚，是正欲振翅高飞的瞬间。
穿戴整齐，他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没有问候，没有多余言语。
“我在楼下。”顾夜宸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平稳，像口没有波澜的深井。
“知道了。”苏言挂断电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最后一眼。镜中人，眼神清冷，再寻不到一丝一毫过去的怯懦跟迷茫。
他必须去。不能退缩，也想看看，那个叫赵总的人，究竟为他准备了怎样的陷阱。
楼下，那辆普通黑色轿车安静的停在阴影里，像一只蛰伏的甲虫。
苏言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车内空间很狭小，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皮革清洁剂味，还有属于顾夜宸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冷冽气息。
他只报出晚宴酒店的地址，便不再说话。
顾夜宸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今天的苏言盛装打扮，精致的像一件艺术品，跟这辆朴素的轿车格格不入。而他自己，一身最普通的黑色司机制服，双手握着方向盘，沉默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车辆平稳的驶入车流，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车窗内却是凝固的沉默。
苏言的目光没看窗外，透过后视镜，落在驾驶位上那个男人的脸上。他侧脸轮廓依旧分明，只是比过去消瘦太多，下颌线紧绷，显出几分倔强跟隐忍。他开的很专注，仿佛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司机这个身份里。
苏言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烦躁，他本该享受这种权力倒置的快感，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为自己服务。可现在，当他即将踏入一个充满恶意的险境，这个沉默的驾驶者，竟给他一种荒谬的，近乎安全的错觉。
仿佛只要这个人在，前方的路就不会失控。
这个念头让苏言一阵自我厌恶，他移开视线，声音冰冷：“专心开车。”
“是。”顾夜宸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没任何情绪。
车子抵达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门童恭敬的上前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香水美食跟金钱味道的暖风扑面而来。
苏言正要下车，顾夜宸忽然开口：“苏先生。”
苏言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顾夜宸依旧看着前方，声音压的很低：“赵总这个人，行事没有底线。小心他递过来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酒。”
这句叮嘱，逾越一个司机的本分。
苏言的眼神冷下来，没有回答，径直下车，重重关上车门，把那个男人跟他的话语一起隔绝在身后。
他挺直脊背，一步步走上红毯，闪光灯像白昼一样亮起，将他的身影投射在身后巨大的背景板上。他神情自若对着镜头颔首，从容的走进那扇旋转门，走进富丽堂皇的宴会厅。
大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瀑布般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张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每一次交谈都充满精明的试探。这是名利场，也是狩猎场。
苏言刚一踏入，一个油腻的声音就响起来。
“哎呀，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苏画家吗？您能赏光，真是让这场晚宴蓬荜生辉啊！”
赵总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啤酒肚，端着一杯香槟，满脸堆笑的迎上来。他的眼睛很小，在肥肉的挤压下几乎成了一条缝，那条缝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毒蛇般的算计跟恶意。
苏言停下脚步，看着他，神色淡然的拿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气泡水：“赵总客气了。”
“客气啥，我们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赵总刻意加重了“我们之间”这几个字，他凑近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听说，顾影帝现在在给你当司机？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一条曾经那么威风的狼狗，现在被你拴着链子，一定很听话吧？”
他的话语像淬毒的软刀子，精准的戳向苏言最不愿被人触碰的过往。
苏言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脸上依旧平静无波：“赵总，我的司机怎么样，好像不属于我们今天聊天的话题。”
“别急嘛。”赵总笑的更得意，“今晚时间还长，我们可以慢慢聊。我特意为你准备了惊喜，保证让你……永生难忘。”
他说完，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苏言的肩膀，转身融入人群。
苏言站在原地，看着赵总离去的背影，眼底一片冰寒。他知道，这场精心布置的围猎，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在酒店外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顾夜宸看着苏言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平静瞬间瓦解。他拿出一款老旧，没任何智能功能的老人机，拨通一个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与果决，“他进去了。按计划行事，务必保证他的绝对安全。任何意外，我拿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