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柔软的丝绒,缓缓覆盖了万界之城喧嚣的白昼。波洛咖啡厅化身为一片暖黄色的光岛,漂浮在五光十色的霓虹海洋边缘,散发出温暖宁静的气息。晚间的客流舒缓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醇香与甜点的微甜。
景月正动作娴熟地用洁净的抹布擦拭着吧台。他的动作稳定而流畅,手腕每一次转动都带着某种新近养成的、内在的韵律。连日来水杯行走、绿豆闪避、乃至拿铁拉花的严苛训练,正将“控制”二字潜移默化地刻入他的肌肉记忆与本能反应。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那曾经狂野不羁的妖力,也似乎被这日复一日的微操磨去了一些毛刺,变得稍稍“听话”了些。
“景月君,麻烦把这份松饼送给二号桌的客人好吗?”佐仓千代将一份点缀着莓果和奶油的松饼放在托盘上,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经过一段时间的共事,她已习惯了这位话不多但做事极其认真可靠的兼职生。
“好的,千代前辈。”景月点头,稳稳端起托盘。他能精准地控制着托盘的角度,确保上面的糖粉罐和枫糖浆瓶纹丝不动。
一切平和而有序。安室透在吧台后慢条斯理地研磨着咖啡豆,空气中增添了一份浓郁的焦香。志村妙已经结束后厨的大部分工作,正抱臂靠在厨房门框上,略显锐利的目光扫视大厅,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监工”。就连定春,也趴在它的专属软垫上,巨大的脑袋枕着爪子,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窗边,七实依旧在她的老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清水。她似乎对窗外流动的车灯与行人更感兴趣,但偶尔,那双能洞悉万物的眼睛会淡淡扫过店内,尤其是在景月身上停留片刻,像是在评估一件作品的进度。
然而,这片宁静很快被一阵粗鲁的喧哗打破。
“喂!这咖啡是给人喝的吗?!淡得跟涮锅水一样!”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泛着油光的壮汉猛地提高了嗓门。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几个空啤酒瓶,显然在来波洛之前就已喝了不少。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神浑浊而暴躁,用力敲着咖啡杯的杯碟,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畏缩的同伴,试图拉住他:“好了好了,山崎兄,少说两句,这里是咖啡店…”
“咖啡店怎么了?咖啡店就不能有好咖啡了?!”被称为山崎的醉汉一把甩开同伴的手,声音更大了,“老子花钱消费,就得给老子上好的!还有这破音乐,软绵绵的,听得人想睡觉!能不能换点带劲的?!”
他的无理取闹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人们皱起眉头,低声交谈,温馨的氛围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佐仓千代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放下手中的工具,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但眼神已微微转冷,正准备上前处理。
景月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看着那醉汉推搡同伴、唾沫横飞的样子,一股本能的反感与警惕油然而生。若在以往,或者在其他场合,他的第一反应很可能是以更强大的力量瞬间压制,让对方彻底安静——拉普兰德的“教育”方式简单而有效。他甚至下意识地评估了一下:对方只是虚胖,下盘不稳,只需用巧劲…或许可以瞬间卸掉他一条胳膊的关节,让他痛得说不出话,却又看不出明显外伤…
这个带着萨卢佐风格的念头刚刚闪过——
「思考模式,粗野,低效。」七实那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精准射入脑中的冰针,骤然响起。「对付这种意识模糊、破绽百出的物体,需要动用暴力吗?那是下下之策,徒惹麻烦,暴露自身。」
景月心中一凛,即将迈出的脚步瞬间定格。
「看他的脚步,虚浮混乱,重心不稳。让他左脚踏在自己右脚的鞋带上。」 「或者,凝一缕微不可察的寒意,掠过他后颈最敏感的皮肤,让他误以为是空调太冷,自己就想离开。」
新的路径在他眼前豁然展开。不是硬碰硬的压制,而是利用环境,利用对方自身的状态,四两拨千斤,于无声处解决问题。这才是“技”的体现。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银芒。体内妖力悄然涌动,却被极致地压缩、提炼,分出细微如发丝的两缕。
一缕精准向下,如同无形的手指,在那醉汉骂骂咧咧、抬脚欲再次跺地彰显存在感的瞬间,极其巧妙地在他散开的右脚鞋带上轻轻一勾一拉。
另一缕则向上,悄然拂过醉汉后颈衣领之下、皮肤最敏感的区域,带去一阵短暂却足以引起生理反应的微冷寒意。
正欲再次发作的醉汉突然“哎哟”一声,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猛地一绊,左脚精准地踩在了自己右脚的鞋带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才没摔个狗吃屎。那汹汹的气势顿时一滞,变得狼狈不堪。
几乎同时,他猛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缩起脖子,用力搓了搓胳膊,醉眼朦胧地四下张望,嘟囔道:“嘶……这什么鬼空调,怎么突然这么冷……邪门……不喝了不喝了,走了走了,真没劲!”
那股闹事的劲头被突如其来的绊倒和寒意彻底打断,他嘟囔着抱怨,竟真的晃晃悠悠地推开店门,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他的同伴愣了一下,尴尬地对四周鞠了个躬,连忙结账跟了出去。
一场潜在的冲突,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店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恢复了正常的低语声。大多数客人只当是个喝多了自己绊倒又怕冷的醉鬼,并未深究,甚至觉得有点滑稽。
佐仓千代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对景月小声道:“吓死我了…幸好他自己走了。景月君,你刚才是不是想过去?谢谢你啊,不过下次还是等店长处理吧,太危险了。”她的话语里带着关切,已然将景月视为需要照顾的后辈同事。
“嗯,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景月微微点头。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实则是对他目前微控能力的极限考验,心神消耗不小。
吧台后,安室透深邃的目光落在景月背上,带着一丝审视与探究。他刚才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瞬间极其微弱却异常精准的能量波动,以及那过于“巧合”的物理现象。这绝非运气。他紫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更深的好奇,但最终化为一丝几不可见的赞许弧度。他对着景月,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仿佛在说“处理得不错”,随即继续手中的工作。
角落里,难得下班来小酌的毛利小五郎打了个酒嗝,揉了揉眼睛,嘟囔道:“啧,现在的醉鬼,酒品真差,自己都能绊一跤…算那小子运气好,不然还得麻烦我名侦探出手……”他完全没看出任何异常。
而同样在店内写作业的江户川柯南,则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眉头紧紧蹙起。太刻意了。那个醉汉虽然醉,但之前的重心…还有那个寒颤…店内的空调根本没有变化。他的目光锐利地投向景月,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深思。这个服务生大哥哥,刚才的反应…平静得有些过分了。这真的是巧合吗?
窗边,七实缓缓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清水抿了一口,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
景月站在原地,缓缓握紧拳头又松开。他能感觉到安室透那带着赞许的审视,也能感觉到柯南探究的目光。前者让他感到一种被“自己人”认可的微妙安心感,后者则提醒他仍需谨慎。但更重要的是,他心中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这与他用力量直接击倒对手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凭借智慧、观察和精准到毫厘的控制,于无声处化解危机的掌控感。他真正感受到了“技”的魅力。
七实的声音再次淡淡地传入他耳中,只有两个字: 「尚可。」
但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景月感到比任何夸奖都更值得珍惜。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技”的道路,漫长而精深,而他,终于迈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并在这间小小的咖啡店里,找到了某种新的归属感和价值感。
他看向窗外万象之城深邃的夜空,那里潜藏着无数已知与未知的危险。但此刻,他心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无论风雨何时到来,他正在学会如何用新的方式,去应对,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