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的第二十七天,
“无殇领地”迎来了一场小小的、属于矮人的狂欢。
新加入的铜须家族矮人们,在饱餐一顿、处理完伤口后,立刻展现了这个种族惊人的恢复力和对锻造炉火近乎本能的渴望。
他们甚至等不及石锤(在得知对方也是铜须家族分支出身,两人差点当场拜了把子)帮他们搭建新的、符合矮人标准的坚固工坊,
就迫不及待地在临时划拨给他们的区域里,用捡来的石头和泥土垒起了简易的熔炉。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领地西北角响了起来,
与石锤铁匠棚的声音遥相呼应,仿佛一曲充满力量感的二重奏。
沈无殇对此的评价是:更吵了。
她坐在老位置上,感觉自己的听觉神经正在接受多重打击。
矮人的打铁、地精的“爆破优化”讨论、民兵队训练的口号、孩童的嬉闹……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名为“生活”的噪音大网,
将她牢牢罩在其中,求死不得(字面意思和引申义都是)。
然而,在这片喧嚣中,有一个声音却意外地安静了下来。
是吱吱。
这几天,这位地精首席工程师显得异常沉默。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他的设计图,围着水车或者新规划的“二级水渠”项目喋喋不休,也没有因为地精暴徒们的“野蛮施工”而跳脚。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他那堆宝贝工具旁边,
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从最初那个废弃矿洞带来的、锈迹斑斑的齿轮,
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工程学狂热,
反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忧郁的情绪。
他看着铜须家族的矮人们,紧紧团结在他们的长老葛朗德身边,看着他们因为重获自由和拥有新的锻炉而焕发出的勃勃生机。
他又看了看格拉克长老带来的那群地精同胞。
他们虽然勇猛,获得了栖身之所,
但依旧和领地的主流(人类、矮人、甚至精灵和兽人)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带着一种“临时客串”的疏离感,
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捣鼓着那些充满破坏力的“发明”。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种滚烫的渴望,在吱吱那颗习惯于计算杠杆和齿轮的心脏里,交织、翻腾。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族群里的日子。
地精,在泽鲁斯大陆的主流认知里,是什么?
是躲在阴暗矿坑里、浑身煤灰、只会挥舞矿镐的苦力。
是胆小、贪婪、为了几块亮晶晶的石头就能出卖同族的小丑。
是发明一些毫无用处、甚至经常把自己炸飞的破烂的蠢货。
没有尊严,没有未来,甚至连“梦想”这个词,都是一种奢侈的笑话。
他曾经也是其中一员,被同族排挤,被监工打骂,
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拥有一套不那么破烂的工具,
能让他安静地研究那些在别的种族看来毫无用处的“小玩意”。
直到他遇到了领主大人。
是领主大人,随手点拨,就解决了他苦思冥想的难题,让他看到了工程学真正的广阔天地。
是领主大人,默许他建造水车,规划水渠,将那些曾经被嘲笑的“图纸”变为现实。
是领主大人,给了他工具,给了他空间,甚至……给了他尊重。
在这里,人类会恭敬地叫他“吱吱先生”,
矮人石锤会(勉强地)和他讨论技术问题,
精灵艾拉妮尔会耐心倾听他关于水利与自然平衡的设想,
连新来的兽人战士,也会在巡逻时对他点点头。
他的工程学,不再是“毫无用处的破烂”,
而是能带来清水、灌溉农田、提升效率的“神迹”!
他获得的,不仅仅是温饱和安全,更是……尊严!是实现梦想的可能!
可是,他的族人们呢?
那些还散落在各个矿坑、贵族工坊、或者像格拉克长老他们一样在荒野中挣扎求存的族人们呢?
他们是否还在黑暗中挥舞着矿镐?
是否还在因为一块发霉的面包而互相争斗?
是否还在因为一个不切实际的“发明”而被同胞嘲笑殴打?
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冲垮了吱吱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怯懦。
他不能让族人永远活在泥泞里!
他要让更多的地精,像他一样,能挺直腰杆,
能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赢得尊重,实现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