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呢喃。
阿土立刻扑了过去，紧张地呼唤：“妹妹？妹妹？”
沈无殇也睁开了眼，冷漠地瞥了过去。
只见那小女孩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起初有些迷茫和虚弱，焦距慢慢对准了守在她身边的阿土。
然后，她似乎感受到了额头上传来的清凉，以及腿上伤口处不再那么剧烈的灼痛。
她转动眼珠，看到了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沈无殇。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沈无殇，苍白的、瘦削的小脸上，
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扯动嘴角，
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纯粹、不含任何杂质的微笑。
那双因为高烧退去，而重新变得清澈的大眼睛里，
倒映着从树洞缝隙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
沈无殇怔住了。
就像一台高速运行的精密仪器，
突然被一颗来自未知方向的、微不足道的尘埃卡住了齿轮。
“咔嚓。”
非常非常轻微的一声，在她死寂的心湖深处响起。
甚至没有激起涟漪，只是让那万年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条头发丝般细小的缝隙。
转瞬即逝。
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但那瞬间的恍惚感，是真实的。
她习惯了黑暗、血腥、算计和绝望。这个微笑，太陌生了。
陌生到……让她感到一丝无所适从。
她见过太多笑容。
伪善的，讨好的，谄媚的，疯狂的，绝望的。
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
干净得像初雪，温暖得像……
像她记忆深处某个早已模糊、被刻意遗忘的角落透出的一丝微光。
沈无殇恍惚了零点一秒。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陌生的悸动。
不是疼痛，更像是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荡开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
恍惚只有一瞬。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感模块异常波动！触及深层记忆屏障！】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但下一秒又恢复了贱兮兮的语气，
【哎呀呀，宿主冷硬的心肠终于被萝莉的微笑融化了吗？可喜可贺！要不要再接再厉，解锁‘爱心大使’成就？】
沈无殇瞬间掐断了那点恍惚。
眼神重新冻结，比西伯利亚的冻土还硬。
麻烦。
果然是麻烦。
强行掐灭了那点不适感，转身走出了树洞，
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那“刺眼”的笑容灼伤。
“宿主！宿主您看到了吗？她笑了！她对你笑了！这是生命的奇迹！是爱的回应！是……”
系统又开始它的咏叹调。
“吵死了。”沈无殇猛地打断它，
重新闭上眼睛，将脸埋进臂弯，试图驱散那瞬间的异样感。
一定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残留的什么奇怪本能。
或者只是单纯的生理性眼花。
对，就是这样。
【叮！检测到宿主情感模块产生二次微弱波动！分析中……信号连接增强！宿主，您看，被需要的感觉是不是很棒？是不是找到了那么一丢丢活着的实感？】
系统用发现新大陆的语气嚷嚷。
“实感就是我想把你的发声模块拆了。”
沈无殇在心里回应，语气阴森。
【任务‘生命的重量’完成度50%。请宿主再接再厉，确保目标安全度过夜晚哦！奖励丰厚，值得拥有！】
阿土看到妹妹醒来还笑了，喜极而泣，抱着妹妹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赶紧掏出怀里那块，被沈无殇能量催化过的石头面包，
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蘸了点水，喂给妹妹。
小女孩小口小口地吃着，虽然吞咽依旧困难，但眼神里有了光。
“大人……”阿土处理好妹妹，再次跪爬到沈无殇面前，
这一次，他没有磕头，只是抬起脸，
用那双此刻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眼睛，无比坚定地看着她，
“阿土的命，是您救的！妹妹的命，也是您救的！从今天起，阿土和妹妹的命，就是您的！求您让我们追随您，做牛做马都可以！我们什么都能做！我们会努力干活，绝不拖累您！”
妹妹虽然不太明白，但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小声嗫嚅着：
“谢……谢谢大人……”
沈无殇看着眼前这两个磕头虫，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把他们丢出去。
奴隶？她要奴隶干什么？帮她挖坑吗？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阿土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大人默认了他们的追随。
他激动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开始收拾那个破碗和几块剩下的、硬邦邦的石根块茎，
一副“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大人您去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的架势。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沈无殇从臂弯里抬起眼，看着少年眼中那几乎能灼伤人的信仰之光。
更刺眼了。
沈无殇：“……”
沟通障碍真是要命。
那眼神，比刚才那个微笑还要刺眼一千倍。
她不需要追随者。她不需要累赘。
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毁灭。
“滚。”她沙哑着嗓子，吐出一个字。
试图用冰冷的语气吓退他。
阿土身体抖了一下，但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执拗：
“大人，您杀了刀疤，给了我们吃的，又救了妹妹……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您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就算您打死我，我也要跟着您！”
沈无殇感到一阵头疼。物理意义上的。
这牛皮糖还甩不掉了？
她尝试用杀气锁定他。
那是她五年生涯中淬炼出的、足以让普通人窒息的冰冷气息。
阿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牙关都在打颤，
但他依旧死死咬着嘴唇，倔强地跪在那里，不肯移动半分。
仿佛就算下一刻会被杀死，他也要死在她面前，用尸体来践行追随的誓言。
沈无殇收回了杀气。
不是心软。
是觉得麻烦。
杀了他们，还得处理尸体，更麻烦。
而且系统八成又会发布什么“清理门户”的诡异任务。
她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