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石板边缘镀上一层暗金色的光，那滴血新月和飞鸟衔环的图案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她尝试用【领地之心】的能量去刺激石板，结果除了让那新月图案微微发烫之外，屁用没有。
系统那边也还是老样子，解析进度卡在“需要更纯净样本或更高权限”。
烦。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用匕首再给石板刮刮痧、看能不能刮点“纯净样本”下来时，派出去找食的岩爪三人回来了，脸色有点怪。
“大人，”
岩爪把手里的几颗酸涩野果和一小把勉强能吃的块茎放下，压低声音说，
“我们往南边那个河谷找水的时候，看到点东西。”
沈无殇撩起眼皮。
“河谷那边……有人。不少。搭了临时营地，还有马车，看起来不像普通商队，也不像冒险者。”
岩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们没敢靠太近，但看到营地中间搭了个挺像样的台子，周围点了很多火把，还有人巡逻……感觉，感觉像是在准备搞什么聚会或者……拍卖？”
拍卖？
在这鸟不拉屎的废弃矿区边上？
沈无殇坐直了身体。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距离王都和星火城都不算近、但也不算远的偏僻河谷里。
“看清楚都是什么人了吗？”
翎风也凑了过来，眉头紧锁。
“太远了，看不清脸。”
另一个翼人接口道，
“但穿着打扮……挺杂的。有穿皮甲带武器的，有穿长袍像是法师或学者的，还有几个看着就像贵族家里的管事或者护卫头子。马车上的徽记也五花八门，没看到王都那几个大家族的，但有些小贵族和商会的标志。”
“最关键的是，”
岩爪补充道，声音更低了，
“我们绕到上风口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味道……很淡，但没错，是那种‘腐臭味’。跟之前追我们的黑袍子，还有那些飞行魔兽身上的味道……有点像。”
影月教团的味道？
沈无殇眼神冷了下来。
教团在这荒郊野外组织拍卖会？
卖什么？
总不会是卖他们自产的“腐化周边”吧？
“拍卖什么时候开始？”她问。
“看那架势，像是今晚。天快黑了，火把都点起来了。”岩爪回答。
沈无殇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铁锈灰。
“去看看。”
“大人？”翎风有些担忧，
“那里人多眼杂，万一有教团的人认出您……”
“换个样子去。”沈无殇说得理所当然。
她转身走到矿洞阴影里，从地上抓起两把混合了铁锈和泥土的脏东西，
毫不犹豫地往脸上、脖子上抹了抹，又把头发揉得更乱，
再扯了扯身上那套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衣服，让它看起来更符合“混迹底层、偶然得到消息想来碰碰运气的落魄冒险者”形象。
翎风和其他翼人看得嘴角直抽。
这位新老大，在伪装方面真是……不拘小节，且效果拔群。
现在她看起来就像个在矿洞里睡了半个月、刚爬出来的流浪汉，还是混得特别惨那种。
“你们不用跟太近。”沈无殇吩咐，
“翎风，你带两个人在空中高处盯着，注意有没有教团的飞行单位或者大规模埋伏。岩爪，你带剩下的人在河谷外围接应，发现不对立刻发信号。”
“是！”翼人们领命。
夜色彻底降临。没有月亮，只有稀疏的星光。
河谷里，那片临时营地却灯火通明，几十支火把插在周围，将中央那个用木板和箱子搭起来的简易拍卖台照得清清楚楚。
台子周围或站或坐，聚集了大约五六十人。
正如岩爪所说，人员成分复杂。
有装备精良、眼神警惕的佣兵和冒险者，有穿着体面、身边跟着随从的商人或小贵族代表，也有几个裹在斗篷里、看不清面目、但散发着淡淡能量波动的施法者。
气氛有些诡异。
没有拍卖会常见的喧闹和寒暄，大部分人保持着沉默，彼此间带着明显的戒备，只有偶尔的低语和目光交换。
空气中有股压抑的兴奋和贪婪在暗暗流动。
沈无殇混在人群边缘，缩着肩膀，低着头，完美融入环境。
她那双被脏污掩盖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扫过全场。
主持拍卖的是个身材干瘦、穿着暗红色长袍、嗓音尖利的中年男人，
他自称“血鹫”，是这个“特别交流会”的主办人。
他旁边站着两个肌肉贲张、面无表情的护卫，腰间挂着带倒刺的钉头锤。
“……感谢各位贵客远道而来！”
血鹫尖利的声音在河谷里回荡，
“规矩大家都懂，价高者得，钱货两清，离场不问来历！咱们废话不多说，直接上第一件好货！”
两个壮汉抬上来一个沉重的铁箱，打开，里面是一套保存相当完好的古代铠甲，表面铭刻着已经失传的防护符文，在火把下流转着微弱的光泽。
几个佣兵和贵族代表眼睛亮了起来。
沈无殇对铠甲没兴趣。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人群里那几个气息不太对劲的家伙身上。
左前方，一个裹在灰色斗篷里、身形佝偻的老者，手指无意识地在袖子里捻动着什么，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阴冷粘腻。
右后方，一个看起来像商人管家模样的胖子，脖子上挂着一枚不起眼的黑铁徽章，
但沈无殇【领地之心】的感知却从那徽章上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与黑曜石板上相似的暗影腐蚀气息。
还有拍卖台侧后方阴影里，站着两个穿着普通皮甲、抱着胳膊的护卫，
他们站姿看似随意，但眼神扫过全场时，那种冰冷的、非人的漠然，让沈无殇想起了垃圾场那些清道夫。
教团的人果然在。
而且看起来不止一拨。台上那个血鹫，恐怕也不是什么干净角色。
拍卖在一种压抑而高效的气氛中进行着。
古代铠甲、附魔武器、稀有矿石、几本残破的魔法笔记……一件件“好货”被拍出，价格都不低，但也没到离谱的程度。
竞拍者大多很克制，加价幅度不大，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沈无殇耐着性子等着。
她知道，重头戏肯定在后面。
果然，当一件据说是某位古代精灵英雄用过的长弓被拍走后，血鹫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兴奋与贪婪的诡异笑容。
“接下来这件……可是今晚的压轴之一，也是很多客人专程而来的目标。”
他挥挥手。
这次，抬上来的不是箱子，而是一个用黑布蒙着的、大约半人高的方形物体。
黑布被掀开的瞬间，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
那是一个石质底座，上面托着一颗……蛋？
不，不是普通的蛋。
那玩意儿大约两个拳头大小，外壳不是光滑的，
而是布满了扭曲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暗红色纹路，那些纹路在火把光下隐隐流动，像是活物。
蛋壳本身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散发着微弱但清晰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波动。
沈无殇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能感觉到，那颗“蛋”散发出的气息，
与艾拉妮尔描述的、被教团用于“噬灵”的法阵，
以及之前追逐她的飞行魔兽身上的腐化感，同出一源！
只不过更加内敛，更加……“精纯”？
“诸位，请看！”
血鹫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带着蛊惑，
“‘蚀心兽卵’！产自被伟大暗影之力滋养的变异母兽，经由高阶祭司亲手祝福的圣物！孵化出的蚀心兽，天生能与‘暗影潮汐’共鸣，对引导和控制低等魔兽有着奇效！无论是用来护卫领地、清理不听话的野兽，还是……进行一些特殊的‘仪式’，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着重看了看那几个气息阴冷的竞拍者：
“尤其适合那些……致力于研究自然伟力与暗影奥秘的尊贵学者们。”
控制兽潮？
果然是这东西！
台下，那几个沈无殇重点关注的家伙明显激动起来。
灰斗篷老者呼吸急促了些，商人胖子搓了搓手，阴影里的两个护卫也微微站直了身体。
其他竞拍者中也有不少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但更多是忌惮和犹豫——
显然，这玩意儿的名声和来历，懂得都懂。
“起拍价，五百金币！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血鹫宣布。
“五百五！”灰斗篷老者第一个开口，声音沙哑。
“六百！”商人胖子紧随其后。
“七百！”一个之前没怎么出声、穿着法师袍的中年女人也加入了竞争。
价格很快被抬到了一千金币以上，竞争主要在那几个明显与教团有关的家伙之间展开。
其他竞拍者大多选择了观望，没人想掺和进这种明显烫手甚至要命的东西里。
沈无殇一直没出声，只是冷眼看着。
她在评估。
这东西绝对不能落到教团手里，否则星火城未来要面对的兽潮恐怕就不只是“被引导”那么简单了，说不定会被这种“蚀心兽”直接操控着玩出花来。
但怎么搞？直接抢？
现场这么多双眼睛，教团的人也不少，硬抢风险太大，而且容易暴露身份。
就在价格被抬到一千三百金币，竞拍节奏稍微放缓时，沈无殇动了。
她没举手，没喊价，
而是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啧，一千多金币买个不知道能不能孵出来的破石头蛋，还得费劲吧啦找母兽或者用魔法暖着……有这钱，多买几架弩炮，什么兽潮推不平？”
声音里充满了底层冒险者对“冤大头”行为的不解和鄙夷。
这话一出，几个正在竞拍的家伙脸色都是一僵。
尤其是那个商人胖子，他代表的很可能是个想巴结教团的小贵族，
一千多金币可不是小数目，要是真买回去个孵不出来的玩意儿……
灰斗篷老者冷冷地瞥了沈无殇这个方向一眼，但沈无殇早就低下头，继续扮演她的泥腿子。
“一千三百五十！”
老者继续加价，但语气不如之前果断。
“一千四！”商人胖子犹豫了一下，
还是跟了，但额角见汗。
法师袍女人皱了皱眉，没再跟。
这个价格已经超出她的心理底线了。
血鹫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阴翳。
他显然不满意现在的价格。
“一千四百金币！还有哪位贵客出价？这蚀心兽卵的价值，可远不止……”
“一千五。”
一个平静的、甚至有点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血鹫的吹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出价的竟然是一个蹲在人群最外围、靠着块大石头、嘴里还叼着根草茎的年轻人。
他穿着半旧的皮甲，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看起来像个来看热闹的闲散佣兵。
沈无殇也看了过去，心中微微一动。
这家伙……她刚才居然没特别注意。
他身上的气息收敛得极好，几乎与普通人无异，
但能在这种场合、这个时候出价，绝对不是简单角色。
灰斗篷老者和商人胖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千……五百五。”老者咬牙。
“一千六。”年轻人眼皮都没抬，继续加价，轻松得像在菜市场买棵白菜。
“一千七！”商人胖子几乎是吼出来的，但声音有点虚。
“一千八。”年轻人吐掉嘴里的草茎。
现场一片寂静。
一千八百金币！
这已经是一笔能让小贵族伤筋动骨的巨款了！
灰斗篷老者阴毒地盯了年轻人一眼，
又看了看台上的兽卵，
最终不甘地冷哼一声，不再出价。
商人胖子更是面如死灰，颓然退出了竞争。
血鹫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心实意起来：“一千八百金币！这位先生出价一千八百金币！还有没有更高的？一千八第一次！一千八第二次！”
他手中的木槌高高举起。
“一千九。”
沈无殇开口了。
声音依旧不高，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无奈，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
全场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到她这个“泥腿子”身上，充满了惊愕和“这穷鬼疯了”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