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傍晚，天色暗得早。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禁锢，教学楼瞬间被喧嚣的人潮填满。林晚照例拖延了十分钟，等走廊里的人声渐渐稀疏，才收拾好书包，将校服拉链拉到顶，遮住下半张脸，独自一人融入渐浓的暮色中。
她习惯走学校后门那条相对僻静的小路，穿过一片待开发的绿化带，再拐入车水马龙的主干道。这里路灯稀疏，光线昏黄，是回武馆最近的路径，也符合她一贯“减少存在感”的行事准则。
然而今天，这片“无人区”却多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三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男生堵在了小路的拐角，嘴里叼着烟，眼神不善地打量着零星走过的学生。他们显然是在寻找“目标”。当林晚低着头，试图从边缘快速通过时，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故意伸脚绊了她一下。
林晚反应极快，侧身避开，但脚步也因此停了下来。
“哟，反应挺快啊，小子。”高个子吐出一口烟圈，流里流气地笑着，“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林晚眉头微蹙，不想惹事，压低声音道：“没钱。”
“没钱？”另一个矮胖的男生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拽林晚的书包，“这包看着不错啊，检查检查？”
林晚格开他的手，眼神冷了下来：“让开。”
她此刻是“林晚”，是那个在承武馆习武、武力值不俗的“少年”。解决眼前这三个人，并非难事。但一旦动手，力度、招式，都可能暴露她并非普通男生的底细。在武馆显露身手是在可控范围内，在这种街头混混面前……风险太大。
就在她内心权衡，是忍一时之气破财消灾，还是冒险速战速决时，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的手，也是你们能碰的？”
林晚心头猛地一跳，倏然回头。
顾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穿着单薄的黑色校服外套，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形挺拔，如同融入了夜色。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翻涌着令人心悸的寒潮。他甚至没看林晚，目光直接锁定了那三个混混，像是盯着猎物的猛兽。
三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慑了一下，但仗着人多，高个子强自镇定：“你谁啊？想多管闲事？”
顾宴没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林晚身侧，近乎是一种保护的姿态。他比那高个子还略高一些，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道歉，然后滚。”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妈的，给你脸了！”矮胖男生骂了一句，挥拳就朝顾宴冲过来。
林晚下意识想动作，却见顾宴比她更快。他甚至没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只是侧身、抬腿，一记干净利落又狠戾非常的侧踢，精准地踹在对方腹部。那胖子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半天喘不上气。
速度快得只在一瞬。
另外两人脸色大变，同时扑了上来。顾宴终于将手从口袋里抽出，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丝毫多余。格挡、肘击、擒拿……完全是实战派的打法，带着一股与他平日矜贵气质不符的狠劲。不过几下，剩下两人也哀嚎着倒地，一个被反拧着手臂动弹不得，一个被踹中膝盖，趴在地上呻吟。
整个过程，可能不到三十秒。
林晚站在一旁，看得心惊。她知道顾宴身手不错，从之前天台的短暂交锋就能感觉到。但她没想到，他动起手来如此……凶悍。那不是学校里点到即止的较量，而是带着明确警告和碾压意味的实战。是为了迅速解除威胁，也是为了立威。
他是因为……他们想碰她，才生这么大的气吗？
这个念头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顾宴甩开被他拧着手臂的混混，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他走到最初那个高个子面前，那人已经吓得面色发白。
“道、道歉……对、对不起！”高个子哆嗦着，对着林晚的方向连连说道。
顾宴没说话，只是用脚尖踢了踢掉在地上的那个矮胖男生的书包，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有几个明显不属于高中生的钱包和手机。
“看来，你们业务很忙。”顾宴语气嘲讽，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直接按下了报警电话的快捷键，“自己去跟警察解释吧。”
三个混混面如土色，想跑却疼得爬不起来。
顾宴这才转过身，第一次将目光完全落在林晚身上。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确认她毫发无伤，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但眼神依旧深沉。
“没事？”他问，声音比刚才对着混混时低哑了几分。
林晚摇摇头，喉咙有些发紧：“没事。”她顿了顿，补充道，“谢谢。”
顾宴没应这句谢，反而往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近乎暧昧。昏黄的光线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和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属于少女的、清浅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鼻尖。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奇特的、磨砂质的质感，“你刚才，是打算自己动手？”
林晚心头一凛，下意识想否认，但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谎话卡在喉咙里。她默认了。
顾宴低低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是不够深。”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炙热，“明明有能力自保，却要处处隐忍。扮猪吃老虎，好玩吗？”
他的话语像是羽毛，轻轻搔刮着林晚最敏感的神经。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拉开这令人心跳失序的距离，手腕却被他轻轻攥住。
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清晰。那不是用力的禁锢，更像是一种……确认和停留。
“还是说，”顾宴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只是在害怕，被我看到……你更多的秘密？”
林晚浑身一僵，感觉血液都往头顶涌去。他知道了什么？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医务室外的惊鸿一瞥，更衣室外的蛛丝马迹，以及此刻他言语间若有所指的试探……无数个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过。
她用力想抽回手，语气带着戒备和一丝慌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
顾宴没有强留，顺势松开了手。那柔软的触感却残留在他指尖，让他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看着林晚如同受惊小鹿般后退两步，脸上那层冰冷的伪装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露出底下属于少女的惶惑。这种神情，取悦了他。
“走吧，”他没有再继续那个危险的话题，恢复了平常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送你回去。”
报警后，警察很快赶到，带走了那三个混混。顾宴简单做了笔录，便和林晚一起离开了现场。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却一路沉默。
气氛变得十分微妙。之前的试探和博弈，像是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彼此心照不宣。但经过刚才那一幕，那层玻璃似乎被顾宴一拳击碎，碎片折射出的，是更加赤裸和直接的东西——他的保护欲，他的占有欲，以及他那句直指核心的“秘密”。
林晚的心乱成一团。顾宴的出手相助，她并非毫无触动。那种在危险时刻被人坚定护在身后的感觉，是她伪装生涯中极少体验过的。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他越靠近，越维护，她就越觉得自己精心构筑的世界摇摇欲坠。
她偷偷侧目看向顾宴。他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戾气的人和此刻安静走在她身边的少年，不是同一个。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她的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快到承武馆后巷时，顾宴停下了脚步。
“就送到这里。”他看着她，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以后放学，走大路。”
是命令，也是关心。
林晚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
她转身，快步走向武馆的后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顾宴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内，才缓缓抬起刚才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细微的脉搏跳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势在必得的弧度。
“林晚，”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低声自语，带着一丝狩猎者的耐心与兴味，“你的秘密，我迟早会亲手……全部揭开。”
巷口的寒风卷起几片枯叶，顾宴的身影融入夜色。
而武馆二楼的窗户后，林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按在依然狂跳不止的心口，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顾宴攥住她手腕时，那深沉如海的眼神。
他今天展现的保护是如此强势，而他话语中的试探又是如此尖锐。
这份突如其来的“特殊对待”，究竟是福是祸？她脚下伪装的高墙，是否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