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牌在风中摇曳,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为首的一名老山民,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如同沟壑般的皱纹。
他看到顾尘手中的令牌,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才稍稍收敛了其中的敌意。
老山民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顾尘面前。
他个子不高,却异常壮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腐朽而危险的气息。
他用一种顾尘从未听过的古老而晦涩的方言,说了几句话。
那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岩石摩擦。
顾尘听不懂对方说的是什么,但能感受到对方是在盘问,是在确认他的来意。
他没有开口,只是保持着沉默,将手中的令牌,平静地递了过去。
老山民接过令牌,他那粗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令牌上那凹凸不平的古老花纹,如同在触摸一件圣物。
他又将令牌举到眼前,对着天边那一轮苍白的太阳,仔细地看了又看,确认无误后,才终于点了点头。
他将令牌还给了顾尘,然后,缓缓地抬起手,用一根枯瘦如柴的手指,指了指寨门内,示意放行。
“多谢。”顾尘接过令牌,用洪亮而标准的官话,平静地说道。
老山民并未回应,只是野兽般地眯了眯眼,示意他赶紧通过。
走过寨门,踏入黑风口之后,顾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知道,从这一步开始,他将彻底脱离自己所熟悉的世界,脱离那片有家人守护的土地,进入一个完全未知的、由“天理教”掌控的危险领域。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个由白梦影亲手缝制、沾染着少女体温的安神香囊。
那淡淡的、混合着莲花与少女体香的药草清香,瞬间在他的鼻尖萦绕,让那颗因为孤独和杀机而有些焦躁的心绪,奇迹般地平静了许多。
他又想起了苏婉清在灯下为他披上斗篷时,眼中流露出的温柔与信任;
想起了林若烟在月下与他切磋后,那身着战甲却娇羞不已的曼妙身姿;
想起了赵明月在棋盘前,与他共谋天下大势时的帝王气魄;
想起了林楚楚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眼神中对自己近乎狂热的崇拜;
想起了苏沉鱼在学堂里,被他手把手教导时,那羞红的耳尖和纯粹的愿望;
想起了白小小在厨房里,为他熬制灵果羹汤时,那天真无邪的笑脸……
七个女人,七份牵挂,七份希望。
家的重量,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
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复仇者,他是一个承载着七份牵挂与希望的“家人”。他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更加坚定。因为他的身后,是一个他誓死守护的“家”。他绝不能倒下!
穿过漫长的黑风口,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但与顾尘想象中的仙境不同,出现在他眼前的,并非鸟语花香、世外桃源。
而是一片笼罩在薄雾之中的、气氛压抑的山谷。
山谷中,隐约可见一些村落,但村落里却异常安静,听不到鸡犬之声,更听不到孩童的嬉闹声。
只有一些穿着统一灰色服饰的村民,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地在田间劳作。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而呆滞,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杂着香火与药草的甜腻气味,闻之令人心生烦躁。
顾尘知道,他已经真正踏入了天理教的势力范围。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透着不祥。
而苏落雁,或许就深陷在这片诡异的迷雾之中。
他,来了。
踏入山谷的瞬间,顾尘的眉头便死死地拧在了一起。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混杂着香火与不明药草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郁,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着人的每一次呼吸,令人心生烦躁,甚至隐隐有些头晕目眩。
他潜入了一处名为“安乐村”的村落。
说是村落,却死寂得像一座坟墓。
这里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带着一种诡异的、麻木而虔诚的笑容。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行动整齐划一,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的提线木偶。
村子中央,矗立着一座由青石搭建的小型“圣坛”,每日清晨、正午、黄昏,当村口的古钟被敲响时,所有村民,无论正在做什么,都会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如同被催眠的信徒,聚集到圣坛前,对着一尊面目模糊、看不清是男是女的神像,进行狂热的跪拜和祈祷。
那场面,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毛骨悚然。
顾尘没有贸然行动。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用泥土和尘沙将自己弄得更加狼狈,撕破了衣角,甚至逼出几滴眼泪,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家破人亡、逃难至此的灾民。
他算准了时机,在村民们结束午间的祈祷,准备返回田间时,踉踉跄跄地冲到村口,然后“恰到好处”地力竭昏倒。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很快,几个麻木的村民发现了他。他们没有上前搀扶,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然后便有人转身,向村里唯一一座砖瓦房跑去。
不多时,一个身穿灰色长袍、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老者,在几个村民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便是这座村子的“教习”,徐夫子。
“哪里来的流民?”徐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尘,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顾尘“艰难”地睁开眼,用虚弱至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编造了一个家乡遭遇瘟疫和匪患,独自一人逃出来的悲惨故事。
徐夫子听完,不置可否,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仔细地审视着顾尘。
顾尘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绝望与祈求。
最终,徐夫子似乎是确认了他毫无威胁,才淡淡地说道:“圣主仁慈,不忍见世人受苦。既然你流落至此,便是与圣主有缘。留下吧,只要你足够虔诚,圣主自会赐予你……安乐。”
就这样,顾尘“顺理成章”地被收留了。
他很快就发现了此地诡异的根源。
食物与水。
村民们每日饮用的井水,和由村子统一发放的,被他们称之为“圣米”的食物中,都被掺入了一种微量的、能使人精神亢奋、产生幻觉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