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乌云渐起,遮蔽了月光。
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即将来临。
顾尘知道,这是双姝传递情报的最好时机。
也是他,发起总攻的最佳掩护!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天神的怒鞭,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玄武城内肮脏的街道,仿佛要将这座城市积攒了数年的罪与罚,都涤荡干净。
这样的天气,是杀人夜,也是传信时。
金雀阁,顶楼。
那座全城最奢华、最靡丽的牢笼里,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正在上演。
“哎哟……我……我肚子好痛……”
妹妹柳姝璃,不知何时已换下了一身白裙,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头冷汗涔涔,抱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姐姐柳姝瑶则一脸焦急,对着门外大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我妹妹她好像犯了旧疾,快去请郎中!”
门外的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本是凌霄派来看守她们的死士,听到动静,不耐烦地推门而入。
“大半夜的,又折腾什么?”为首的护院头子皱眉道。
“张头领,求求你,快去请郎中吧,你看我妹妹她……”
柳姝瑶指着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柳姝璃,泪眼婆娑。
那护院头子虽然心中烦躁,但这两棵摇钱树要是真出了事,他也不好向城主交代。
“行了行了,哭什么哭!晦气!”
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转身对身后两人道:“你们俩,去把陈郎中叫来。快去快回!”
一时间,阁楼内大部分的守卫和下人,注意力都被柳姝璃的“急病”吸引了过去,乱作一团。
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一名负责在后院打扫的哑巴老妪,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柳姝瑶的身后。
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
这位老妪,曾在冬日里受过柳氏姐妹一碗热粥的恩惠。
她不会说话,但她懂得感恩。
她将一个早已备好的、用油布紧紧包裹着的小小铁盒,塞进了柳姝瑶的怀里。
柳姝瑶对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将那沉甸甸的铁盒紧紧揣在胸口,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妹妹房间的当口,猫着腰,如一只灵巧的狸猫,悄然溜出了后院。
后门外,是一条泥泞不堪的小巷。
雨水混杂着污泥,没过了她那双精致的、绣着金丝雀的丝履。
冰冷、肮脏的触感从脚底传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她顾不上了。
她提起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无边的黑暗,奋力奔去。
怀里的铁盒,冰冷而坚硬,硌得她胸口生疼。
但她知道,这冰冷的铁盒里,装着的,是她们姐妹二人唯一的生机。
城南,废弃的梨园戏台。
这里早已荒废多年,台上的雕梁画栋,油彩剥落,在电闪雷鸣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顾尘,早已等候在此。
他身披一袭宽大的蓑衣,头戴斗笠,静静地站在戏台的阴影之下,与这片破败的景象融为一体。
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滑落,形成一道道细密的水帘,却丝毫无法侵入他身遭三尺之地。
他在等。
等那只勇敢的、试图冲破牢笼的金丝雀。
终于,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道狼狈不堪的倩影,冲破雨幕,出现在戏台前。
正是柳姝瑶。
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起伏的曲线。
发髻散乱,几缕青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平日里那份高高在上的娇艳与妩媚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心碎的脆弱与无助。
当她看到那道静立如松的身影时,紧绷的神经终于到了极限。
脚下一软,“噗通”一声,便要跪倒在泥水之中。
她没有顾及自己,而是将怀里那个用生命守护的铁盒,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起,声音因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着:
“顾……顾公子……账本、名册……都在……都在这里……”
“姝瑶……姐妹……别无所求,只求……只求公子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她的话,还未说完。
预想中冰冷的泥水并未触及她的膝盖。
一双强健有力的大手,在她跪倒的前一刻,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那股力量,温暖而坚定,不容她再有半分下沉。
柳姝瑶愕然抬头。
她看到,那个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她手中那足以决定玄武城命运的铁盒。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能遮风挡雨的蓑衣,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披在了她已被雨水彻底湿透的单薄身躯上。
瞬间,那股彻骨的冰冷,被隔绝在外。
蓑衣上,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令人心安的男子气息。
“淋湿了,会生病的。”
他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异常清晰,平静,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
柳姝瑶彻底愣住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
他或许会急切地抢过铁盒,或许会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或许会用轻浮的言语调笑她……
就像她以前见过的所有男人一样。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关心的,不是那些账本,不是那些名册。
而是她……会不会生病?
就在她失神的瞬间,顾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变得无比郑重。
“柳姑娘。”
他直视着她那双因震惊而瞪大的、水雾迷蒙的美眸,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和令妹今夜所做的,是为玄武城这数十万在凌霄暴政下苟延残喘的百姓,不是为我顾尘一人。”
“所以,不必跪我。”
“更不必……轻贱自己。”
说完,他缓缓抬手。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却没有触碰她脸颊或任何失礼之处。
只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轻轻扶住她的手臂,行了一个足以让任何士族女子动容的、平辈之间的古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