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河神之后,林场的工人们便开始了危险的工作:“赶河”。
“赶河”,在东北林区也被称为“流送”或“放羊”。
是指利用冰雪融水形成的春汛,将冬季采伐并堆积在河边的原木,通过河道运输到下游集材场的过程。
工人们手持长长的杆子,杆子的头上带有铁尖倒钩。
他们踩着漂浮在河面的特制小船,把堵塞在河道转弯处或浅滩的冰块、杂物捣开。
疏通水道。
脚下就是冰冷刺骨的河水,滑溜的冰块和湍急的水流随时可能让他们跌入水中。
这个季节水里的温度还是很冷的。
如果真的掉进水里,几分钟就会失去知觉。
陈保柱和李黑龙做为新手,他们没有被安排这种工作,而是在岸边帮忙。
当河道基本疏通完,河水水位涨到合适高度时,最壮观的工作便开始了。
拆垛。
工人们爬上高高的木头垛,用带有钩子的杆子和撬棍,撬动木头垛最下面的木头。
那块木头一被撬开,一瞬间,整个木头垛就会轰然崩塌。
无数根原木就像洪水一般地翻滚着,冲入河道,激起巨大的水花和轰鸣。
陈保柱他们在旁边只是看着就觉得惊心动魄。
曹师傅时不时告诫他们要注意什么,什么动作最危险,怎么规避。
“拆垛时要注意千万不能‘起垛’,‘起垛’是最致命的。
被拆开的原木垛在滚入河中后,会在狭窄的河道处、河道的转弯或是浅滩处突然卡住。
木头多了,它们就会相互交叉,一旦卡住,后面继续滚下河的原木就会瞬间堆积成一座巨大的木山。
木山可以高达数米或是十数米,它一旦出现,就像在河里瞬间出现了一个水坝,拦截了后续的木头,还会导致水位急剧上涨。
严重的时候,上涨的水河甚至可能冲毁河岸,站在岸上的工人都可能被河水冲走……”
“除了要注意不能‘起垛’还要防止‘拆垛’的时候‘炸垛’。
一旦‘插垛’必须马上处理。
以前林场都是挑最勇敢、最有经验的人去处理这些。
那些人会冒着随时可能被崩塌的木山砸成肉饼的风险靠近木头垛的垛根,找到最关键的‘垛眼木’,用带钩的杆子撬动。
‘垛眼木’一旦被被撬出来,整座木山就会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轰隆一下崩塌。
那一瞬间的冲击力足以将附近的人和船崩的粉碎,所以干这活的人都要相当机灵和大胆。
不机灵就没办法在关键时刻逃命,不大胆根本不敢靠近垛根去处理问题。”
陈保柱和李黑龙听着曹师傅的话,震惊地望着河面,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河面的工人们忙碌个不停。
他们要把搁浅的木头推回到河里,防止它们堆在岸边形成堵塞,妨碍后面滚进河里的原木。
……
当木头垛都被拆完后,原木全都滚入河水中。
无数原木在河水中浮动着,密密麻麻,铺满整个河面。
这些木头就像一群等待被驱赶的“羊”。
所谓“赶河”,赶的就是这些木头羊。
工人们有的站在小船上,有的站在岸边浅水处。
他们手持长杆,不停拨弄着那些原木。
赶河结束后,木头都聚集在下游河道宽阔平缓处。
那里有工人们早就设好的拦截设施。
用原木和金属制成的“收漂子”。
上游飘下来的原木都会聚集在这里。
“咱们会在这里把原木一根根拖上岸,这叫‘出河’。” 曹师傅道,“出河后是要在这里扎成木排吗?” 李黑龙问。
他只知道放排大概是要把原木扎成木排,放在河里,再入江……
曹师傅摇头,“不会立即扎成木排,还要有一道工序,就是‘归楞’,在这里,咱们要把原木按照木头的品种、规格还有等级,分门别类。
先把它们堆成整齐的木墙,也是为了后续销售的方便,也是扎排前必要的工作。
‘归楞’是个重体力活,到时可要看你的了。” 曹师傅看向李黑龙。
“没问题。”李黑龙骄傲地点头。
体力活,他最擅长了。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
来不及‘出河’的工人们干了一天的活,浑身的衣裤都被河水湿透。
棉袄棉裤结了冰,硬得像铠甲。
晚饭是高粱米饭和咸菜,萝卜汤里偶尔飘了点油花。
不少人吃着饭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
“最近干的都是体力活,老马不能给我们搞点肉吃吃吗?”
“是啊,老马,天天萝卜白菜的,吃的身上一点劲都没有了。”
老马拎着饭勺子,一手叉腰,“有得吃就不错了,挑挑捡捡的,把老子惹火了你们生啃土豆去!”
大伙被骂了也不恼,嘿嘿的笑,“老马你是老了不行了吧,林场掰腕子第一名,你现在都不敢进山打猎了是吧?”
老马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老了也能打爆你的头!”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就在这时不知谁冒出一句,“咦?曹师傅,你那两个小徒弟不是会打猎吗,让他们给弄点肉,打打牙祭吧。”
曹师傅低头吃着饭,听了这话头也不抬,“我是带他们在林场干活的师傅,不是带他们打猎的师傅,这事别问我。”
有人凑到李黑龙跟前,“小伙子,想不想吃肉啊?”
李黑龙大口往嘴里塞着高粱饭,“吃想啊,你有肉?”
“没有啊,你和陈保柱不是会打猎吗?进山瞧瞧哩?”那人说着话,眼睛余光扫着陈保柱。
陈保柱没说话,抬头看向老马。
炊事员老马正好也在看他。
两人目光相撞。
这一次,陈保柱没有躲,他直视着老马。
他又在老马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种莫名的敌意。
他确定了,老马的确是看他不顺眼。
而且这种不顺眼,很可能是来源于二驴。
因为他养了一头狼。
老马看他的狼不顺眼。
不过老马平时没有故意出现在二驴周围,也没有伤害二驴,或是挑唆别人说,二驴的坏话。
陈保柱有点看不懂老马这个人。
这老头子,究竟在跟自己生的什么气啊!
陈保柱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他决定,直接问一问对方。
“开春了,山里的熊冬眠都醒了,有点危险。” 陈保柱盯着老马道,“马师傅,你要不跟我们一块去吧,你有经验,你跟我们一起去包准能猎到大货。”
老马顿时黑了脸,手里的饭勺子往空了的大盆里一扔,“哼,我才没那功夫陪你们这些小屁孩上山玩!”
说完,他转身走了。
大伙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老马的脾气,他成天跟吃枪药似的,从来没怂过。
今天他竟然先溜了!
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