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
陈保柱提着两只兔子,带着鬼姑,独自一个人去了肚脐眼屯。
汪行树早早的就在家里等着了。
陈保柱刚叫门汪行树就跑出来迎接。
上次来汪家,陈保柱还没有把汪家人认全。
这次因为是过年,全家老小都在。
汪行树一一介绍,陈保柱一个个拜年脑袋都有点晕了。
不过拜年后,他的收获也颇丰。
汪行树的爹娘给了陈保柱包了红包。
虽然里头没多少钱,也是那么个意思。
其他人都往陈保柱兜里塞了各种零食和饼干。
汪行树最后介绍的是他的姑姑和姑父。
汪行树的姑姑有点内向,不太说话。
姑父周向前却是个说话条理分明的主儿。
从他接人待物就能看出来,这是个惯于和人打交道的。
“我托姑父你帮忙打听的,就是这个小兄弟的事。” 汪行树把陈保柱单独叫到一屋,和他的姑父周向前说话。
周向前并没有因为陈保柱年纪小而轻视他,而是夸赞道,“听说你在鹰屯跟着甄佳阿婆学驯鹰?”
“姑父你也知道甄佳阿婆?” 陈保柱和周向前的年纪虽然差的很大,但他现在和汪行树称兄道弟,所以从辈分上要跟着汪行树一块叫姑父。
周向前掏出盒香烟来,打开递给陈保柱一根,“以前我爹在曙光林场工作的时候,我就住在咱们这个屯子,不过后来我爹去了别的林场工作,我家才搬走。”
周向前又给了汪行树一根烟,三人抽起烟,气氛变的更加融洽了。
周向前吐出口烟道,“我工作的地方就叫横山林场,那里有座寡妇山,山下周边有三个屯子,我帮你打听过,那三个屯子里都有丢孩子的。
但只有一家丢孩子的人家姓陈。”
陈保柱拿着香烟的手颤抖了一下,烟灰掉在了鞋面上。
周向前继续道,“我没有见到那家丢孩子的爹妈,听屯子里的人说自从孩子丢了,那孩子的爹妈就到处的找,后来他们离开横山,到其他城市去找,一直没回来……”
陈保柱故作镇定地抽着烟,嘴唇发白,“他家丢的孩子叫什么名……知道吗?”
周向前看了陈保柱一眼,语气微顿,“据说跟你名字一样……我去找过陈家人想要确认一下……但是那家人一听说我是来打听以前丢的孩子的事,就赶我走,后来我又去了两次,那家人像防贼似的防着我,我就没敢再继续问……”
“陈家都有些什么人?”陈保柱问。
“陈老头,老太太,他们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丢孩子的两口子是家里的老大,女儿早就嫁出去了,两个小儿子在家里很受宠,都成家了,也都有了孩子。”
陈保柱:“丢孩子的老大两口子还有其他孩子吗?”
“有一个长子。”
陈保柱心里怦怦直跳:那应该是他的哥哥。
亲哥!
“那家的长子……叫什么?” 陈保柱声音里带着颤音,他自己听不出来。
汪行树和周向前却都觉察到了。
汪行树有心想安慰陈保柱,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还是周向前年纪大一些,十分沉稳,他装作没有发现陈保柱的异样,“那家的老大叫陈保明,是个大高个,人长的也不赖。”
陈保柱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人长的也不赖。
就是个头……
他的个头还不到一米七。
如果他当年没有被拐子拐走,他是不是也应该是个大高个?
被独眼带着要饭这些年,他吃不饱穿不暖的,能长个才怪!
“那家的爹妈虽然都去了别的城市找孩子,但他家的老大陈保明却还在屯子里。” 周向前继续道,“他跟着爷爷、奶奶住一块,不过我听屯子里的人说,陈保明的爷爷和奶奶都对他不好,两个叔叔经常使唤他干活。”
陈保柱紧抿着嘴唇,“周姑父,从这去到横山有多远?”
“不近,就是坐车也要走好几天。” 周向前道。
“去横山要怎么走,周姑父你能画个图给我吗?”
“你不识字?”
陈保柱龇牙笑,“我以前就是个要饭的,现在认的几个字还是甄佳阿婆教给我的。”
周向前叹息了一声,“行,等我画好了让汪行树交给你,我初四就要回去了,你如果想跟着一起的话……”
“我暂时先不去横山,不过有件事我想拜托周姑父,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给陈保明带个话。” 陈保柱眨了眨眼睛,“你帮我问问他……如果我真是他弟的话,他希望我回去吗?”
他从小离家,他不知道家里人是否都希望他回去。
他希望能先有个心理准备。
如果有人不希望他回去,他也不会死皮赖脸地非要回去。
在哪活不是活呢,是吧?
“周姑父,这话你一定要私下跟他说,不要让陈家其他人知道,然后麻烦你写信把陈保明的回答告诉我。” 陈保柱叮嘱道。
周向前点头,“行,我记下了。”
“麻烦周姑父了。”
周向前笑着拍了拍陈保柱的肩,“不麻烦,你救了行树的命,我们家人都感激你,中午留下来吃饭,咱们喝两盅……你会喝酒不?”
“会喝。”
“你酒量怎么样?”
“千杯不醉。”
周向前被陈保柱的回答逗乐了,“哈哈哈,你真逗。”
陈保柱:“我没开玩笑。”
周向前并不信陈保柱的话。
陈保柱过完年才17岁,他能有多大酒量。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
陈保柱这小子不但酒量好,他还碎嘴子。
特别是喝完酒后,他好唱。
陈保柱眯缝着眼睛,唱起了二人转。
“大明一统锦江宏,
崇祯皇帝坐北京。
一连三年遭荒旱,
树皮草根都吃干净。
……
官粮国税逼得紧,
饿死黎民数不清。
有钱人家骡马成群,
穷苦人无路走啊,卖儿卖女度营生。
……
进家门里,
看见妻儿泪珠倾。
儿子女儿饿得嗷嗷叫,
孩子他娘面黄肌瘦不成形。
我冯奎本是男儿汉,
养活不了妻儿我好伤情。
万般出在无计奈,
我一横心要把贤妻卖与人。
……”
陈保柱唱完了男腔的唱段后,居然切换成了女腔。
“闻听丈夫一句话,
好似钢刀扎我心。
浑身发软站不稳,
金莲倒退栽埃尘。
(白)我的夫啊!你……你为何如此狠心?!”
……
汪家人攥着筷子,面面相觑。
大过年的……这小子居然唱起了四大苦戏之一的《冯奎卖妻》。
这是要闹哪样?
…………
《冯奎卖妻》是东北二人转、拉场戏以及北方鼓曲中的一个非常着名且经典的悲剧曲目。(网络资料)
由于版本众多,属于是口传心授的民间艺术。
不同艺人、不同地区的唱词会存在一些差异,但故事的主线和核心唱段是基本一致的。
故事背景是明朝崇祯年间。
下大旱,饥荒蔓延,民不聊生。
农民(也有说是书生的)冯奎为了不让全家人都饿死,被迫做出卖掉妻子的艰难决定。
整个故事围绕“卖妻”这一核心事件。
表现了夫妻间、母子间,生离死别的痛苦,控诉了时代的苦难。
《冯奎卖妻》是东北二人转中一部极其着名的“苦戏”。
也有称“悲戏”的。
它是传统“四大苦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