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保柱拿起刮刀。
(注:刮刀,刀身宽厚,带一个弯弧的木柄刀)
这种刀专门用来刮皮子内侧附着的脂肪和碎肉。
剥皮的时候,不可能剥的那么干净,所以要在处理皮子之前,把所有的残余清理干净。
陈保柱和李黑龙两个人等于是一边学习,一会帮白志勇干活。
刮掉的脂肪扔在河边,鬼姑时不时凑过来,用牙小心地叼起来,转身离开。
陈保柱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只见鬼姑趴在河边晒着太最,嘴巴蠕动着。
陈保柱扔了一块脂肪给炭头。
炭头只是闻了闻,不屑一顾。
白志勇道,“炭头不吃那个,它只喜欢新鲜的活食儿。”
“就像活蛤蟆那种的新鲜吗?” 陈保柱问。
这话难得的让白志勇噎了一下。
老头子坦坦荡荡一辈子,从来不欠谁的,也没有对不起谁。
唯独陈保柱……被炭头给整中毒了。
白志勇沉默了老半天,鼻子里哼了声。
陈保柱嬉皮笑脸,“白爷,我唱个曲给你解闷呀?”
“我不听。” 白志勇闷头刮皮子,不想理陈保柱。
陈保柱却不管这些,亮开嗓唱了起来。
炭头和鬼姑竖起耳朵,听着陈保柱唱。
它们不懂陈保柱在唱什么,但它们都很安静地听着。
所有的皮子都刮干净后,白志勇把他们刮下的剩余脂肪收起来。
这些脂肪还可以炼油,不过不用来吃就是了。
进入正式“熟制”前,还要对皮子进行初步处理,防止其腐败。
白志勇把皮子堆放在盆子里,上面撒上一层盐,并用手揉搓,让盐分渗透进去,“看会了吗?”他问陈保柱和李黑龙。
“这个容易。”李黑龙撸起袖子,兴冲冲跑过去接替了白志勇的位子 。
“嗯,你真聪明。” 白志勇点头夸奖李黑龙。
李黑龙得了夸奖咧嘴乐,干的更起劲了。
陈保柱:“……”
白爷这是累傻小子呢?
等到所有的皮子都撒了盐,揉搓好后,白志勇让他们把皮子折叠起来,“腌个一两天,然后把皮子放河里洗净再做后续的发酵脱毛和硝皮子。”
“还要几天啊?俺还以为今天就能把皮子处理好呢。” 李黑龙还是很期待他的鹿皮新衣的。
“好饭不怕晚,你急什么?” 陈保柱把他们带来的两块鹿皮也折叠好,“我们的皮子先放在白爷这,等过完两天我们再过来,一块处理。”
“行,你们帮我把皮子搬回去。” 白志勇道。
李黑龙一个人就能搬一大一摞皮子,还走的虎虎生风。
白志勇和陈保柱跟在后头。
“你那鹿血酒打算什么时候送人?” 白志勇问陈保柱。
“不是说要放置一阵才能喝吗?” 陈保柱道,“我想着就是马上送去,人家也不能喝。”
“你尽快就把酒送去吧。” 白志勇幽幽道。
陈保柱觉得白爷语气听上去不太对,“白爷,你话里有话?”
白志勇抬头看着天,“林老头那病‘一把草’给他看过,‘一把草’的本事没得说,可他也有治不好的病,只能说是尽了心……”
陈保柱马上就明白了。
林胜男的爷爷,那天跟李黑龙开玩笑说自己心胸狭窄的小老头,他的病……是治不好的那种。
“可……林胜男还要我去弄鹿血酒……”
“林家人都很孝顺。”
听完这话,陈保柱点头,“明天我就下山去送酒。”
……
说是明天下山,陈保柱和李黑龙回去后越想越不得劲,虽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等他们到黑水村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可他还是叫上李黑龙,两人背上鹿血酒,带着鬼姑下了山。
黄昏时分,太阳偏西,温度下降的很快。
陈保柱和李黑龙来到林家时,林老头子还坐在院子里,身上搭着厚厚的褥子,一只老猫蜷缩在褥子上打呼噜。
“林爷爷,俺们来啦!” 李黑龙热情地叫着。
“是你们啊……快进屋坐。”林老头没有起身,坐在那招呼他们进屋。
“林爷爷你怎么不进屋?” 陈保柱问。
“外头空气好。”林老头笑眯眯地。
“你不冷吗?” 陈保柱伸手摸向林老头的手。
冰凉。
陈保柱心里咯噔一下。
林老头却嘿地一声,“小伙子火力壮,你手可真热乎。”
“我给你带鹿血酒了。” 陈保柱从背上的柳条筐里取出一瓶鹿血酒,递到林老头跟前。
林老头用枯树般的手指摸着酒瓶,咂吧着嘴,“真是好东西啊,我现在来一口。”
“现在还没泡到时候……” 陈保柱打算阻拦。
林老头向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颤颤巍巍打开酒瓶,也不管酒泡没泡好,拿过放在外窗台上的掉瓷的茶缸子,把里头的残余茶水倒在地上,然后从瓶子里倒了一点酒出来。
“盖上,快盖上,别跑味了。”他把酒瓶又还给陈保柱,然后捧着茶缸深深地闻了一口,慢慢地喝了一小口。
“真是好东西啊……”他吧嗒着嘴,眯着眼睛,“嘿,这东西不会打猎的根本弄不到,老了老了,我还能享这福,嘿嘿……”
陈保柱觉得这个老头很可能知道自己的病情。
但老头表现的一点都不在乎,他又有点不确定。
李黑龙这时凑过来,“林爷爷,听说你生病了?”
“别听他们瞎吵吵,我身子骨没事儿,开春儿就好了,硬朗着呢!”老林头露出稀松的牙花子乐,“我不都告诉你了吗,我这是‘心胸狭窄’。”
他用手指头点点自己瘦塌塌的胸口,一本正经地胡诌:“就是心眼儿小呗,装不下那么多事儿了,憋屈的!”
李黑龙嘿嘿嘿地笑,“那就想开点哩?”
“要是都像你这样还好了。”
爷俩你一句,我一句地逗闷子。
林胜男出来招呼林老头回屋。
林老头紧闭着嘴摆手,摇头,示意他不回屋。
他生怕被孙女闻出来他喝了酒,不敢当孙女面说话。
林胜男不疑有他,从陈保柱手里接过几瓶鹿血酒进屋去了。
隔着屋子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妈!家里来客了,晚上再给我爷蒸碗鸡蛋羹!多滴两滴香油!我爷就得意这口儿!”
林老头也听见了屋里林胜男的声音,他笑眯眯地,“胜男这孩子真是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吃啥鸡蛋羹。”
“你孙女孝顺。” 陈保柱干巴巴道。
“是啊,我家孩子都孝顺,都是好孩子。”林老头脸上是那种看透一切的云淡风轻,“你也是个孝顺孩子,你的家人也一定在等你,别急哈孩子,总有那么一天,你会回去的。”
陈保柱觉得嗓子有点堵,“我真能回去吗?”
“会的。”林老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浑浊地眼睛,“我都看见了。”
陈保柱眼睛豁然睁大。
“刘洪峰说你会唱二人转,你唱一段哩?”林老头声音轻了些,像是要睡着,“就那个……《王二姐思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