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在笑,只有陈保柱没笑。
他问那个结巴的,“大哥,你怎么称呼?”
那人结结巴巴道,“我叫 ……东子……”
“你全名叫啥?” 陈保柱问。
旁有人笑着对陈保柱道,“他叫刘东子,脑子有点不清醒。”
“他这样的你们林场也招?” 陈保柱问。
如果这样的都能来林场工作,那么李黑龙应该也可以。
有人好心地把陈保柱拉到一边,小声告诉他原由:“……刘东子是49年进的林场,招他进林场是因为他和你一样,曾经救过林场。”
陈保柱惊讶:“这么说他还是个大英雄?”
“啥英雄啊……他就是个傻的,救林场也是凑巧了……解放前他的家人都死光了,他到处要饭过活。”
“他还要过饭?” 陈保柱觉得自己遇到了同行,“那他怎么救了林场,你仔细给我说说?”
那人正要细说,上工的时间到了,“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再给你讲。”
“行。”工作时间,陈保柱也不好去打扰人家干活。
刘东子也跟着那些人一块走了。
陈保柱回到林场主任的小木屋找白志勇。
匪徒的尸体还在林场外面堆着呢,张主任不能擅自处理,只能打电话通知当地公安。
快到中午的时候,两架马爬犁进了林场。
打头跳下来几个穿着厚棉军装、挎着枪的公安同志。
张主任带着白志勇和陈保柱一块迎上去。
张主任和公安同志握手,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救了你们林场的是白爷啊,难怪了。”一个公安看向白志勇。
“同志,你认识这位老人家?”张主任目光惊讶地在公安与白志勇之间游走。
“何止认识,他可是位老英雄啦。”公安同志笑着向白志勇伸出手去,打算和白志勇握手。
还没等公安同志的手伸到白志勇面前,忽然从后面的马拉爬犁上跳下一个老太太。
她一跳下爬犁,目光就像探照灯似的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牢牢钉在了白志勇身上。
“阿婆?你怎么来了?” 陈保柱认出那个老太太。
她正是鹰屯的甄佳阿婆。
甄佳没有搭理陈保柱,而是脸色一沉,走向白志勇。
白志勇那张向来总是冷冰冰地板着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肉眼可见的心虚,“……你咋来了?”
白志勇话音刚落,就见甄佳阿婆从后腰抽出一根马鞭来。
油光锃亮的马鞭,一看就是有年头的老物件。
“白志勇!你个老东西!我让你骗人!”甄佳阿婆一声怒喝,声音又脆又亮,抡起鞭子就朝白志勇身上抽去!
变故太快,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主任和公安同志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旁边的几个工人也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白志勇“哎呦”一声,也顾不上啥老英雄的体面了,缩脖子就往旁边躲。
鞭梢带着风声,“啪”地一下抽在他刚才站位置的雪地上,雪沫飞溅的到处都是。
“你听我解释……”白志勇脚下有点踉跄。
“解释个屁!你个老棺材瓤子!你在上山前咋骗我说的?啊?你说带柱子进山去找以前的老密营,看看风景,忆忆旧!
你这叫忆旧?你这叫玩命!” 甄佳阿婆显然是气急了,眼圈都有些发红。
又是一鞭子,擦着白志勇的肩膀头子过去了,羊皮袄被抽破了道口子。
“我这不是没事嘛!你生气个啥?”白志勇吹胡子瞪眼,看着像是在生气,其实更多的是心虚。
他的确骗了甄佳。
他老早就想会一会宝马帮的人了,可惜甄佳总盯着他。
他用陈保柱做掩护,进山其实就是寻找宝马帮的踪迹,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遇到一伙土匪。
昨晚他杀的有多过瘾,现在他看到甄佳就有多心虚。
这小妮子,老了老了,脾气还是这么爆。
他这辈子在鬼子枪口下没皱过眉,在土匪包围里没怂过包,可偏偏在这个小他十岁的甄佳面前,硬气不起来。
说起来都是因为当年甄佳比武招亲的时候看中了他,请他去。
可他没去,放了人家的鸽子。
甄佳为什么一辈子没有嫁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甄佳追着他抽,“你没事?等有事就晚了!‘宝马帮’是啥人?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你当你还年轻?是当年那个能拎着枪钻山沟子七天七夜的白志勇?你都七十五了!老胳膊老腿,逞什么能!”
白志勇被她连珠炮似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狼狈地躲闪。
他瞅见躲在人群后头看热闹看得正欢实的陈保柱,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朝他瞪眼,那意思是:你小子还不快过来拦着点!
陈保柱接收到白志勇那“凶狠”的目光,脖子一缩,没敢动。
连白爷都惧三分的甄佳阿婆……他就算上去了,也拦不住。
搞不好还会白挨一顿抽。
他才不傻呢。
他一个小辈儿,上去触这个霉头?
白志勇见陈保柱指望不上,心里这个气啊。
眼看甄佳又一鞭子抽过来,他一把从人堆里把陈保柱薅了出来,顺势就往自己身前一挡!
“啪!”
“嗷儿!”
这一鞭子结结实实,抽在了陈保柱身上!
“哎呦我的妈呀!”陈保柱疼得直搓胳膊。
感觉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烙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陈保柱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公安同志和林场的人想笑又不敢笑,想上去拦也怕挨抽。
陈保柱捂着胳膊,又疼又委屈,看着怒气未消的甄佳阿婆,又看看板着一张老脸地白志勇,嘴一瘪,张口就是一段哭腔。
唱的是二人转里《冯奎卖妻》那段,他把唱词给改了。
“诶~~~呀~~~!”
“我的那个胳膊啊~~~”
“火燎燎地疼啊~~~好似那刀来剐!”
“白爷你抓壮丁啊~~~阿婆你把鞭子抡!”
“我陈保柱是那受气的包啊~~~两头不讨好来~~~里外不是个人儿呀~~~诶呦呦~~~!”
他本来嗓子就亮,这一番即兴发挥的哭唱,又带着委屈和滑稽,把在场众人全都给唱乐了。
林场张主任笑的都快岔气了。
甄佳阿婆举着的鞭子僵在了半空,脸上的怒气凝固了,而后哭笑不得。
白志勇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陈保柱这小子机灵,总算保住了他的一世英名。
有几个年轻的公安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二人转哭腔冲得七零八落。
甄佳把马鞭摔在地上,瞪着白志勇,“……你个老东西……你就作吧你!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转身气鼓鼓地走了。
陈保柱冲着白志勇努嘴,“快去!”
“去干啥?” 白志勇不明所以。
“去哄啊!” 陈保柱眉毛在脸上乱飞,“你要把她得罪了,她要不教我驯鹰怎么办?”
白志勇得了个“台阶”,弯腰把甄佳扔的马鞭捡了起来,用手拂掉上面的雪沫子,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