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保柱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身体渐渐歪过去,倒在地上。
看着好像是醉过去了。
其实陈保柱清醒的很。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但也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的酒量很好。
什么舌头短了,什么酒气上头憋红了脑袋上的刀疤,都是他装出来的。
憋着红了是因为他暗中使劲憋气。
他倒在地上,假装醉倒不省人事。
白志勇和炭头,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醉倒一个,还怎么打猎?
白志勇无奈,往火堆里又添了点柴,一个人继续喝酒,吃肉。
陈保柱开始是装醉,后来真的睡着了。
等到他醒过来,发现太阳已经转到了西边。
火堆还在燃烧,炭头紧贴着他趴着,他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冷。
以往他直接睡在地上,醒来肯定要冷的浑身哆嗦。
“醒了?”白志勇手里提着一只野鸡从林子里走出来。
陈保柱茫然状,“白爷,我这是……”
白志勇哼了声,“你这点破酒量不行啊,才喝了几杯就醉倒了。”
陈保柱局促不安,“嘿!我喝醉后没说啥话吧?”
白志勇:“没说。”
陈保柱刚要装着松口气,白志勇接了一句,“你唱了不少。”
陈保柱:“……”
山里的老冬狗子果然跟普通人不是一个物种。
老冬狗子真的是太“直”了!
性格直爽,嘴也直。
想什么就说出来。
陈保柱坐直身体,“我想起来了……我是跟你提到了李黑龙是吧?”
“嗯,他是你朋友?”
“他也是被拐的,他比我大,今年20岁了,不过他被拐子下药时药傻了,他人很好,很照顾我,但他傻,其他人都骗他,我答应他以后一定会带他离开独眼……”
“独眼是谁?” 白志勇问。
“他是我们的大筐。”
“筐?装东西的筐吗?” 白志勇问。
“是,也有人叫他大掌柜?”
白志勇冷笑。
要饭的头头叫掌柜,听上去很讽刺,但现实就是如此。
陈保柱解释道,“叫大掌柜也可以叫大筐,独眼是我们的领头人。他以前是一方的地痞无赖头子,后面有靠山,上下交的宽,吃的开,于是当了头。
之所以叫大筐是因为他的‘筐’就是他的权力,每次我们要来的钱和东西,都要交给他,放进那个‘筐’里。
他还有生杀大权,他手里有个鞭子,俗称老牛鞭,谁不听话就打死谁。”
白志勇:“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你们可以找公安。”
“公安?”陈保柱摇头,“不敢找他们,以前我们也有人跑过,但是独眼的背景很大,跑的人最后都被送回来了……”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白志勇知道陈保柱被拐那会世道混乱,还在打仗,怎么可能有人管他们,“你知道独眼平时住在哪吗?”
“知道!我还知道外来的乞丐到了这个地界都要去拜见独眼,送上点东西打点一下才能站住脚在这里乞讨,独眼有个儿子,以后他的儿子还能接他的班……你别看独眼穿的像个要饭的,其实他在家里穿的可好了,每一个手指头都戴一个金镏子。”
白志勇眼睛眯了眯,“如果他知道你在山里,他会来抓你吗?”
“会!他恨不得弄死我。”陈保柱咬着牙。
独眼不会允许任何手下的乞丐背叛他。
敢跑?
抓回来打死你,也不能让你跑出去逍遥,就是死也要死在他的鞭子之下。
“独眼身边有很多帮手?”问。
“独眼身边有个军师,乞丐这行叫落子头,他经常背着个柳罐斗,表示尊重人家的‘祖门’,到普通人家要饭时,他就把柳斗子放在大门口,然后开口要粮食,如果人家不给他就会耍贫嘴,说一些刺激人的话,动不动还扯到人家的隐私和祖宗上去。”
“原来是个泼皮。”白志勇点头,“还有呢?”
“还有帮落子,他是下一任的落子头,他能说会道,还很有眼力,最主要的是他不怕死,敢玩命。”
白志勇嘴角不屑向下。
不怕死?
当年进山的小鬼子还吵着不怕死呢,被他猎刀砍掉脑袋后连个屁都不敢放。
“还有谁?”白志勇拿起猎枪一边擦着,继续问。
“还有扇子,他手里经常拿着一双鞋底,另外他还有个竹筒子。平时落子头和帮落子带我们要不出东西来时,他就会出头,用鞋底打自己的肋巴条,一边打还一边大声叫,叫的可惨了,就好像要死了似的……”
白志勇眼角抽了抽,“独眼这么多帮手吗,还有几个你一块说了吧。”
“还有……舀子,破头,相府,小落子,吃米的,硬杆,软杆。” 陈保柱数着数,“以前我也当过破头,我头上这刀疤就是当‘破头’时自己砍的,这些年我长大了,独眼觉得我不太好控制,于是就想把我腿折了,我才不得不提前逃出来……”
白志勇擦完枪,举枪对着地仓子的门瞄了瞄,“我教你打枪,你学不?”
“学!”陈保柱又惊又喜。
“我只教你开枪,别的不管,不过我会带你一块打猎,能学会多少是你的事。另外我们进山打猎的规矩是,猎物见面分一半,这是仁义,也是规矩,你把你那一半的东西卖了,自己存钱搞把好枪,但是以后出了这个门,你不准说是我的徒弟。”
陈保柱心领神会,立即跪下给白志勇磕了三个头。
他没喊师父。
但是在他心里,白老头已经是他的师父了。
师父救了他的命,收留了他,还教他生存的本事。
“枪嘛……我儿子有把不用的土猎枪,你先拿它练手,虽然经常炸膛,但是小心点用就没事了。” 白志勇道。
陈保柱:“……”
炸膛不是很危险嘛,为什么你说的这么轻松啊!
白志勇从墙角拎出个旧麻袋,打开后里面露出好几杆枪。
不过大部分枪都坏掉了,只剩下个枪管。
白志勇挑出一把好的,又抓了一把铅弹,“走,咱们出去试试枪。”
大山里的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白志勇点了个火把,将火把插在远处的一棵树上,然后对陈保柱道,“看见那个火把了吗?”
陈保柱点头。
“打火把头,把火打灭了算。”
陈保柱:“……”
一晚上他都在跟那只火把较劲。
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就是打不中。
白志勇也不急,也不催他,不骂他,就站在旁边看着他。
月亮升起来了。
白志勇叫停,收走了陈保柱手里的枪,“明天再继续。”
第二天一早,没等白志勇叫陈保柱就醒了。
两人吃了东西,穿戴好,拿上打猎的家伙,带上炭头出了门。
这一次白志勇带他翻山,来到了后山。
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
陈保柱累的直喘,但是脚步却一直没有慢下来。
白志勇暗暗点头。
跑在前头的炭头突然叫起来。
陈保柱跟着白志勇来到一棵树下。
白志勇蹲下查看着什么,“挣断,跑了……”
陈保柱凑过去看,只见白志勇手里拿着一截绳子,细仔再看,原来那绳子里面是铁丝拧成的若干股。
“这是什么?” 陈保柱问。
“这是我下的套子,活套。” 白志勇抬头搜寻着地面留下的痕迹。
炭头最先发现了逃走的猎物,叫了起来。
白志勇和陈保柱两人追着炭头刚跑进林子就听见前面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