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书进了门,拿出了当家令牌,目光在铺子里细细打量一番,什么话也没说便抬步向二楼走去,剩下的楚枫自然会去吩咐。
果然,不过一炷香时间,楚枫沏了壶茶端着托盘走在前头,掌柜的拿着账本也跟在了他身后。
楚枫进门就倒了杯热茶放在楚洛书手边,掌柜弓着身将账本放在了楚洛书面前到:“这是铺子近一年的账目,还请东家过目。”
楚洛书抿了口茶才悠悠道:“很好,其余几家的何时能送来?”
掌柜弓着身子依旧恭恭敬敬:“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兴许一会儿便也送来了,东家可还有什么要吩咐老奴的。”
楚洛书翻着账本淡淡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掌柜应声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关上了房门。
楚枫站在一旁伺候笔墨,雨花巷的生意向来好做,侯夫人和老侯夫人的嫁妆里多少都带了几间,楚洛书刚接手侯府产业,眼下可用的人也没几个,是以这种事还得他自己跑一趟才行。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周边其余几家铺子的掌柜也将账本送了过来,个个都想在新东家面前露个脸,问候几句,楚洛书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一圈便让他们都回铺子里去了,而自己也带着这些账本上了马车。
马车在青石板上缓缓行驶,车厢内弥漫着新旧账本特有的墨香与尘味,楚洛书靠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窗外市井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只余车轮碾过路面的辚辚声。
他并未翻开任何一本账册,这些表面文章,做得再漂亮,也未必能看出真章。
二房的手,伸得比他想得更长,也更早。
“楚枫!”他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回府前,先去一趟‘墨韵斋’。”
楚枫在外应了一声,马头轻轻调转,驶向另一条街道。
墨韵斋并非侯府产业,而是京城一家颇有名气的书画铺子,以精裱、修复古籍字画闻名,同时也暗中做着一些更隐秘的勾当,伪造、临摹,乃至信息传递,楚洛书前世也是费了些心思才摸到这条线。
马车在墨韵斋后院僻静处停下,楚枫并未跟入,只留在车旁警戒。
楚洛书独自下车,轻裘缓带,面色依旧苍白,步履却稳了许多,他并未进入前堂买卖书画,而是经人引路,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后院一间幽静的雅室。
室内已有两人等候,一位是墨韵斋的东家,姓秦,一位瘦削精干的中年人,另一位则是其麾下最擅临摹笔迹和制作“旧物”的高手。
没有寒暄,楚洛书直接将带来的几本账册,以及从侯府旧档中悄悄取出的、已知确凿无疑的二叔楚恒早年的几份手书和批条,放在了桌上。
“秦先生!”楚洛书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要劳烦这位先生,仿照这笔迹和旧纸墨,做几页‘旧账’。时间……就标注在去年秋至今年春。”他指尖在二叔的手书上点了点:“内容么,是几笔从侯府公中账上,以采买修缮为名,支取大额银钱,最终却流入几家与二房关系匪浅的皮货商、木料行的记录。银钱数目、往来日期,我会稍后提供。”
秦东家眼神微动,却并不多问,只点头:“公子放心,鄙店手艺,必不会让人看出破绽。只是这价钱……”
“价钱好说。”楚洛书眼眸微抬,从袖袋里又拿出一张信笺淡淡道:“此外,我还要先生仿照这张纸上的笔迹,做几封与其中一家商行内眷的日常书信,信中需‘不经意’提及生意顺利、多谢关照等语,时间要与那账目吻合。”
这便是要将二房夫妻双双拖下水,做成铁证。
“明白。”那临摹高手仔细查看了带来的笔迹样本,自信应承。
“最快何时能得?”
“三日。”秦老板估算了一下:“三日后的这个时辰,请公子派人来取。”
楚洛书颔首,留下一锭银子和更详细的要求,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回到马车时,他眼底的疲惫更深,却也更冷。
二房想用谣言中伤侯府,逼他自乱阵脚,甚至妄图借此夺权?那他便将他们真正啃食侯府根基的蛀迹,提前给他们准备好,只待时机,一并奉还。
马车再次启动,这次径直驶向武宁侯府。
侯府门前依旧威严,但府内的气氛,却比往日更显凝滞,门房见是他回来,恭敬行礼,眼神却有些闪烁。
楚洛书仿若未觉,依旧由楚枫搀扶着,慢步而入。
刚过垂花门,郑瑛莲身边得力的邹嬷嬷便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倨傲:“大少爷可算回来了。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说是关心您今日去大理寺的情形,也有些家事要商议。”
楚洛书脚步未停,只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虚弱却清晰:“有劳回禀婶娘,我今日在大理寺应对公事,耗神过度,又去巡视了几处铺子,实在疲乏得紧,恐病气过给长辈,今日便不去请安了。待明日精神稍好,再去向二叔婶娘详述今日之事。”
邹嬷嬷还想再说什么,楚洛书却已径直转向自己院落的方向,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楚枫,送送邹嬷嬷。”
楚枫立刻上前,半请半拦地将邹嬷嬷挡了下来:“邹嬷嬷,同为下人,大少爷的脾性你也晓得……我不为难你,你也莫为难我。”
言外之意就是,二房的心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正经修养的时候专门整些幺蛾子出来,就仗着楚洛书担心侯府,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人叫回来,真回来了又还不乐意,故意晾着将什么事都丢给他,别说一个常年卧床的病人了,就算是没病的人来回这么折腾着也得得病了不是?
邹嬷嬷瞪着楚枫,又看着楚洛书远去的背影,扯着帕子叹了口气:“好小子,别以为在主子面前得了脸就能高枕无忧了,我邹嬷嬷等着你落下来的那一天。”说完便愤愤的走了。
回到自己的临溪阁,楚洛书挥退了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只留楚枫。
“公子,二奶奶那边怕是立刻就要发作。”楚枫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