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渐歇,海东青的尖啸划破夜空,沈星然整理着身上的衣裳:“早点歇息,我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沈星然已经消失在了房里,楚洛书走近窗棂往外看去,外面只有巨大的凤凰木正张牙舞爪的在风中摇晃着。
水珠从屋檐落下,忍不住抬手接了几滴,雨水顺着手臂流下,将袖子晕湿一片。
楚枫半夜醒来,闻见水汽不放心的过来瞧瞧,当他走近时,果不其然就看见自家倒霉少爷又在接水了。
“我的大少爷哟!”楚枫连忙放下手中烛台,急步上前用袖子将他手臂上的雨水擦干,语气颇为幽怨到:“雨水这般凉,当心身子。”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喜欢半夜开窗,不时接点雨雪,也不怕什么时候病再翻了去!
“一点雨水罢了。”楚洛书似早已经习惯,任由着楚枫擦拭着:“倒是你,怎这个时候过来了?”
“方才起夜,看见下雨了,便过来瞧瞧。”
月儿牙儿虽是楚洛书的贴身大丫鬟,但平时也只是负责他的吃食衣物,他没有夜里让人伺候的习惯,通常都早早打发了下人,自上次沈星然假扮成丫鬟半夜寻他后,更是不准丫鬟夜里伺候了。
楚洛书甩了甩袖子,朝着床边走去:“这没你事,歇息去吧。”
“可是……少爷!”
楚枫犹疑着合上窗,正要告退,却忽地僵在原地,烛影摇曳处,竟散着几团染血棉布,血色鲜红刺目!
他呼吸骤紧,声音都颤了:“少爷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楚枫此时很想扒拉楚洛书看看到底是哪里受了伤,但是又不敢,因为他家少爷一直不喜有人触碰,不然是会挨板子的!
楚洛书脚步未停,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是沈不为方才来过,这是他留下的。”
他侧首瞥向那堆染血之物,眸光微冷:“你在正好,将这些东西收拾了,别让人看见。”
“沈公子?”
听见不是楚洛书受伤,楚枫顿时松了一口气,细细收拾了之后,伺候楚洛书更衣上床,又点了点熏香这才退了出去。
不过心下也是好奇,以沈公子的身手,能把他打伤的人,那得是多厉害的人物了,只觉得江湖上的人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人才。
另一边,沈星然出了武宁侯府后并未急着回皇宫,而是转了个弯,落在一处十分华丽的花楼上,指尖蓄力,将方才刺客身上搜来的那枚令牌直直扔进了一处房间内。
而屋内,红鸾叠嶂中,是女子娇俏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在令牌落下的瞬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慌的尖叫。
不过就在瞬间,那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萧温瑜推开窗,远处只一片黑暗,竟丝毫没有任何异样。
低低暗骂一句,回身去将钉在床柱上的令牌取了出来, 在手里掂量掂量,旋即穿上了衣裳,而床上的女子还瞪着双眼,却早已经没了气息。
“一个西贝货,不过进个京,这般大张旗鼓,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这般大的勇气。”
沈星然听着玄影的汇报,发出一阵嗤笑。
“主子,那我们?”
“无事,让他来,正好也让他的主子看看,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顶着我的名头出来的。”
“是!”
主仆二人正说着,一声尖啸突然响起,一只硕大的海东青落在屋角上。
沈星然看向它,嘴里亦是发出了同样的呼啸声。
不多时,海东青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让眼睛都盯紧点,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向我汇报。行了下去吧。”
玄影领命,没有多言,一个纵身消失在院中。
就在玄影刚走,片刻后,楚洛书与楚枫主仆二人快步穿过月洞门。
烈日将两人的影子钉在地上,楚洛书面色阴沉得可怕,家常的月白色长衫被汗水浸透,领口微敞,腰间只挂着块普通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剧烈晃动。
“生意没谈妥?”沈星然仍倚着柱,语调慵懒:“怎的还惹了一身火气回来?”
楚洛书抬眼扫过他,目光如淬寒冰,却一个字也懒得回应,径直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见他不应,沈星然也不恼,伸手将紧随其后的楚枫拦下:“去给你家少爷沏壶茶送书房来。”
“可是……”楚枫望着楚洛书消失在回廊拐角的背影,唇瓣翕动,欲言又止。
余光里,书房窗纸上投出一道焦躁踱步的身影,被炽烈日光拉扯得扭曲变形,在地上投下摇晃的暗影。
沈星然声线清冷:“让你去便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可是。”
“商行里有人欺上瞒下,以次充好……少爷他方才在车上气得不轻……”楚枫低叹一声,朝沈星然郑重一揖:“有劳沈公子费心。”
沈星然目送楚枫匆匆离去,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他信步踱至书房外的凤凰木下,斑驳树影落在他墨色的衣袂上,宛若游动的灵光。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楚枫端着茶盘疾步而归,却在廊下被沈星然抬手拦下。
给我吧。他接过紫砂茶壶,指尖不经意擦过壶壁:水温刚好,你且先下去给你家少爷备着吃食。
楚枫怔了怔,旋即会意离去。
沈星然推门而入时,正见楚洛书将一册账本重重摔在案上,墨迹未干的宣纸散落满地。
出去。楚洛书头也不抬,声音里凝着冰碴。
沈星然反手合上门,将茶盏轻放在案角:江南上好的芽尖,你上月特意收来的。
氤氲茶香中,他俯身拾起一页账目,目光在某处墨迹上稍作停留: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事海了去了,想要手下人能做事,上边儿就得从手缝里漏点,若为这点便恼了,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
“说得轻巧,那是我打算给舒儿当生辰礼的浮光锦,他们竟拿普通的纺纱布来糊弄于我……”楚洛书看着他就觉的来气:“若有人将你送去保养的名剑换成了废铁还你,看你恼不恼。”
沈星然唇角微扬,若真有人敢动他的剑,怕是等不到黑白无常索命,他当场就能送那人下去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