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预想中的鲜红血液却并未从那道浅口处渗出。
察觉到颈间真实的寒意与眼前人毫不掩饰的杀意,红杉终于收起了那副娇弱姿态。
她指尖看似轻巧地搭上楚洛书握匕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那致命凶器推离了几分。
她抬眸朝他轻轻一笑,那笑容里竟带了几分慵懒的戏谑:“楚公子这般动刀动枪,可就不好玩了。”
楚洛书只觉手腕被她指尖触碰之处传来一阵酸麻,继而整条手臂竟使不上半分力气!
她力道之巧妙精准,绝非寻常女子,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守备森严的武宁侯府这么久,如今却又选择在他面前隐隐暴露,究竟所为何来?
红杉的指尖顺势沿着他的手臂向上轻抚,所过之处,楚洛书只觉经络微滞,双手麻痹感更甚,顿时难以凝聚气力。
“我来府上不过是暂住些时日,领略一下侯府风光罢了。这就不劳楚大少爷您费心了。”她语调轻松,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时机一到,我们自会离开。”
“我们?”楚洛书强忍手臂不适,低声追问,目光紧锁住她每一个细微表情:“还有谁?”
“明知故问。”红杉笑容愈发明艳,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甚至将双手悠闲地枕到脑后,这个动作让她微微起伏的曲线更显分明:“楚公子既然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非要我亲口说破?”
“我的诚意,”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他暂时无力垂下的手臂:“楚大公子应当感受到了。至于其他……”
她话音未落,楚洛书只觉眼前身影一花,一股巧劲袭来,几乎未感到多大阻力,两人位置瞬间颠倒!
红杉轻而易举地反客为主,将他制于身下。
“……不出一月,你自会知晓。”
语毕,她不等楚洛书反应,身形如鬼魅般自床榻飘然而起,足尖轻点地面,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瞬间便掠至洞开的窗边,回头冲他勾唇一笑,旋即融入浓稠夜色,消失不见。
其身形之迅捷,动作之利落,远比他前世麾下那些精心培养的暗卫还要高明数分。
楚洛书倏地坐起身,盯着那扇仍在微微晃动的支摘窗,夜风从中灌入,带来一丝凉意。
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被她趁机狠捏一把的滑腻触感,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这该死的女人!
他蹙眉,自怀中摸出那支竹哨,凑至唇边,一声尖锐急促的哨音,划破寂静夜空。
楚洛书静候片刻,窗外唯有风声叶响,不见半个黑衣人的踪影。
正暗自咒骂这群废物之际,他却不知,此刻他麾下所有暗卫正整整齐齐地跪在临溪阁外不远处的一处僻静院落里,个个屏息凝神,额角沁出冷汗,望着眼前背对他们的“女子”。
半炷香后,又一声竹哨响起,比先前更为急促。
“红杉”缓缓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月光洒落在上面,却镀上了一层冰冷的威严。
“她”或者说“他”开口,声音已是清晰低沉、不容错辨的男声,带着一丝冷冽的质询:“那边,没有留人值守?”
黑衣人们纷纷将头埋得更低,不敢直视。
为首的暗卫首领初一起身,迅速而无声地清点了一遍在场人数,旋即重新单膝跪地,抱拳沉声回禀:“回主子,属下等人,尽数在此。”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紧张。
原来,楚洛书当初从鬼市重金购得的这批所谓“无主”暗卫,他们旧主并未如所设想中的已经被气死,反而是跟着一同潜入武宁侯府,已潜伏了数月之久。
几乎就在初一话音刚落的瞬间,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
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看似纤柔的手已如铁钳般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巨大的力量让他眨眼间双脚离地,喉骨受压,只能发出痛苦的“咯咯”气音,面色迅速涨红发紫。
“红杉”眼神冰寒,没与他多做为难,甩手将他重重扔回地上,声音冷得掉冰渣:“你们平日,便是这样护主的?”
黑衣人全体伏地,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到最轻,无人敢出声辩解。
“今日轮值者,自领二十鞭。初一,”他那毫无温度的目光落在勉强爬起、重新跪好的首领身上:“你自行处置。”
初一咳呛着,忍痛恭敬应声:“是!”
随即迅速点了两名下属的名字,示意他们立刻前往临溪阁值守。
那两人如蒙大赦,即刻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初一则重新垂首跪好,等待主子进一步的发落,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夜色悄然流逝,原以为经历一夜的紧张,楚洛书会彻夜难眠,却不知何时,他也沉入了深深的睡梦中。
晨光初透,草木的清新与微苦的药香在室内交织萦绕,窗外细雨如丝,无声飘落,带来几分薄薄的凉意。
楚闻溪从官学归来时,楚洛书正倚在廊下的躺椅中闭目养神。
他眉目微敛,面容虽仍清瘦,气色却比往日好了许多,只是身形依旧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楚闻溪缓步走近,替他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薄裘,动作轻柔而自然。
“怎么回来了?”楚洛书微微睁眼,声音低哑。
“已是月末,学堂休学。”楚闻溪轻声回答。
楚洛书这才恍然想起,今日原是弟弟归家的日子。连日心事重重,竟连派人去接他的事都忘了。
他心中浮起一丝愧疚,语气却依旧平静: “路上辛苦了。父亲的演武堂已经收拾出来了,既然回来,今日起你就搬去那里住吧。”
“兄长!”楚闻溪后退一步,躬身行礼,声音陡然抬高:“演武堂是父亲与母亲生前所居,闻溪不敢僭越。”
他语气坚决,眼中却掠过一丝痛楚。
“若无其他事,闻溪先回望月楼了。”
“闻溪!”楚洛书声音微急:“如今你已是……”
“兄长!”楚闻溪蓦地打断他的话,神色执拗:“此事容后再议。告辞!”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离去,步履迅疾而决绝,没有半分犹豫。
楚洛书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终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雨声细微,檐下水滴轻落,一声、又一声。
“你何时……才能放下呢?”
他语声极低,似是在问楚闻溪,又似是在问自己。
风中无人回应,只有雨丝拂过庭院,寂静而冰凉。
午后,绵绵细雨还在下着,楚洛书看着游廊外,这偌大的侯府,如今……
“楚枫,备车,去城东布庄。”
楚枫的动作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就已经停在了武宁侯府门前,楚洛书扶着进了马车,楚枫穿着蓑衣同车夫一起赶着马车,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在城南的一处布庄前停了下来。
楚枫连忙下车撑开油纸伞,这才打帘让主子下来,楚洛书抬头看了眼布庄的匾额,抬步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