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卿那句“我们结婚吧”如同惊雷,在静谧的客厅里炸响,余波震得楚清辞耳膜嗡嗡作响。
她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撞进他深邃如海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冲动,没有玩笑,只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认真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藏于冷静下的恐惧。他在恐惧,恐惧那个名为“捕风者”的未知威胁会伤害她。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席卷而来的混乱。心跳失序,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褪去,留下冰凉的指尖。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嫁给他?在这个时刻?因为一个威胁?
沈砚卿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捧着她脸的双手温暖而稳定,仿佛在传递力量,也像是在无声地祈求一个肯定的答案。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震惊、茫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
终于,楚清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艰难:“为……因为‘捕风者’?”
沈砚卿没有否认,他坦诚地迎着她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这是原因之一。婚姻法律关系能让我名正言顺地调动一切资源,构筑最严密的防护网,让你在法律和事实上都处于我最核心的保护圈内。任何想动你的人,都必须先掂量掂量,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越过我沈砚卿这道屏障。”
他的理由理智、冷酷,却无比真实。在极端情况下,一纸婚书所赋予的法律连带责任和社会关系绑定,本身就是一道强大的护身符。
“但,”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的眼睛,不让她有丝毫逃避,“这不是全部原因,甚至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微微俯身,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呼吸交融,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楚清辞,我想娶你,是因为我爱你。早在任何威胁出现之前,我就已经认定,你是我沈砚卿此生唯一的妻子。这个念头,从未改变过。现在的危机,只是让我把这个决定,提前说了出来。”
爱与守护,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求婚的全部动机。既有情势所迫的急迫,也有源自内心的深情。
楚清辞的心被他这番话搅得天翻地覆。她信他的爱,从他一次次毫不犹豫的维护、毫无保留的支持中,她早已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情感。可是……
“给我一点时间,”她闭上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我需要……想一想。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爱你,只是……这太突然了。”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需要厘清自己内心对婚姻的真实想法,更需要确认,这份在危机催生下诞生的婚约,是否是他们彼此真正想要的、最好的形式。她不想让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蒙上被迫和防御的阴影。
沈砚卿凝视着她紧闭的眼睫和微微颤动的唇,心中掠过一丝细微的刺痛,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尊重。他知道,她不是拒绝他,她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慎重地对待他们共同的未来。
“好。”他松开捧着她脸的手,转而将她重新轻轻拥入怀中,是一个充满安抚意味的拥抱,“我等你。无论多久。”
他没有给她压力,只是用行动表明,他的提议永远有效,他的怀抱永远是她的港湾。
求婚的话题被暂时搁置,但行动却刻不容缓。
从第二天起,楚清辞的生活被一张无形的“铁幕”彻底笼罩。沈砚卿调动了沈氏最核心的安保力量,组成了一个超过二十人的专业团队,二十四小时轮班护卫。
她居住的顶层公寓成为了真正的铜墙铁壁,所有进出口增加了生物识别和金属探测,通风管道和外部墙体都安装了最先进的震动和热感探测仪。每一次她需要外出,哪怕是去同一栋楼的健身房,都需要提前报备,由安保团队清场、布控,路线随机且加密。她的座车换成了定制防弹车型,前后均有护卫车辆。
这种密不透风的保护,带来了极致的安全感,也带来了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她像是被供养在最高级别保险箱里的珍宝,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自由。
楚清辞理解并配合这一切,她知道这是必要的。但当她某次想独自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一杯咖啡,却被委婉而坚定地告知“为了您的安全,请让我们代劳”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无力感还是涌上了心头。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蚂蚁般自由行走的人群,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被爱囚禁的滋味。
沈砚卿将她的沉默和偶尔流露出的落寞看在眼里。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那天晚上,他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了公寓的顶层露台。这里原本是封锁的,此刻却被布置成了一个迷你的星空观测点,一架高倍天文望远镜静静地立在中央。
“虽然不能轻易去地面,但我们可以离星空近一点。”他握着她的手,放在望远镜冰凉的镜筒上,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温柔。
他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只是用他独有的方式,在有限的范围内,为她创造了一片属于他们的、相对“自由”的星空。
楚清辞透过目镜,看着遥远而清晰的土星光环,眼眶微微发热。她明白,他懂她的不适,他在尽力弥补。
然而,绝对的封闭环境终究会放大细微的情绪。
几天后,楚清辞因为一个投资方案的细节,与团队的一名新成员在视频会议中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对方固执己见,楚清辞据理力争,会议不欢而散。
挂了视频,楚清辞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烦躁。这种被困在方寸之地,连工作沟通都变得困难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失控。
沈砚卿端着一杯参茶走进书房,看到她揉着太阳穴、眉头紧锁的样子,放下茶杯,自然地走到她身后,伸手为她按摩紧绷的肩颈。
“怎么了?”他问,声音温和。
若是平时,这份体贴会让她心安。但此刻,正处于情绪临界点的楚清辞,却仿佛被这过于周到的照顾刺伤了自尊。她猛地拂开他的手,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好像成了一个需要被时刻照顾、连工作分歧都需要你来过问的废物!”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沈砚卿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里面有错愕,有受伤,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了然。他缓缓收回手,沉默了几秒。
“我明白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是我考虑不周,给了你压力。”
他没有争吵,没有辩解,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所有的保护,最终却成了伤害你的枷锁。
他转身,默默地离开了书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楚清辞瞬间后悔了。她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关心则乱。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她,她挫败地跌坐在椅子上,将脸埋进掌心。
她不是在生他的气,她是在生自己的气,生气自己的无力,生气这该死的处境!
过了一会儿,沈砚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将文件放在她面前,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
“这是关于在‘清源资本’办公室所在大楼,构建独立、绝对安全楼层的设计方案和预算。如果你觉得这里太闷,等安保升级完成后,你可以回自己的办公室工作。那里的安保级别,会与这里保持一致。”
他没有再提刚才的冲突,而是用行动给出了解决方案——他选择退让,选择给她一片相对独立、又能确保安全的天地。
楚清辞看着那份详尽的方案,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最坚实的堡垒;在她感到窒息的时候,又亲手为她凿开一扇透气的窗。
这份深沉如海、细腻如发的爱,让她如何能不心动,不沉沦?
她抬起头,看向他,眼中带着未干的湿意和清晰的歉意,还有一丝重新燃起的、面对一切的勇气。
“沈砚卿,”她轻声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关于你的提议……我的答案,快要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