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在沈砚卿书房隔壁的保密通讯室内,楚清辞通过加密视频连线了陈静。沈砚卿坐在她侧后方的阴影处,确保自己不进入摄像头范围,给予她主导交流的空间,同时也随时准备提供支持。
屏幕那头的陈静看起来气色尚可,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显然上次的跟踪事件让她心有余悸。在周允哲提前沟通并加强了安保后,她才同意进行这次视频通话。
“陈女士,抱歉再次打扰您。”楚清辞语气诚恳,“我们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可能与我父亲和苏明远叔叔的旧事有关,想向您请教。”
“楚小姐请说,我知道的,一定尽力。”陈静点点头。
“您上次提到的‘信陵’符号,我们后来又发现了一个相关的词——‘青玉案’。您父亲的研究中,有没有提到过这个词?它是否与‘信陵’有关联?”楚清辞谨慎地抛出问题,没有透露太多背景。
“‘青玉案’?”陈静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个词……我好像有点印象。”她站起身,“楚小姐,请稍等,我去找我父亲的一些旧笔记。”
等待的几分钟里,通讯室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楚清辞能感觉到身后沈砚卿投来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目光。
陈静很快回来,手里拿着几本泛黄的、线装的笔记本,纸张边缘已经卷曲。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 dust在光线中飞舞。
“找到了!”陈静有些激动地指着一页,“这里,我父亲提到,他在研究一批流散海外的战国时期玉器拓片时,曾见过一个非常特殊的‘青玉案’的记载。注意,不是诗词,而是指一件实实在在的玉器——一张用整块青玉雕琢而成的微型几案,工艺极其精湛,据说只有巴掌大小,是战国时‘信陵’团体核心成员用于盟誓、传递密信的‘信物’之一。”
玉器!信物!楚清辞的心脏猛地一跳,与身后的沈砚卿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青玉案”是一件实物!
“笔记里还说,”陈静继续念道,“‘青玉案’底部,阴刻有核心的‘信陵’符印,与其配套使用的,通常还有一种特制的‘药水’,书写于绢帛或特定竹简之上,遇热或某种特殊光线方能显影。我父亲推测,这可能是‘信陵’内部最高级别的信息传递方式。”
显影药水!最高级别信息传递!这几乎完美契合了“钥匙”与“档案馆”的隐喻!“青玉案”本身是信物(或许是一种验证身份的“钥匙”),而用它才能“阅读”的、隐藏起来的信息,就是“档案馆”的内容!
“陈女士,这份笔记里,有没有提到‘青玉案’最后的下落?或者,那些拓片来自哪里?”楚清辞急切地追问。
陈静摇了摇头,遗憾地说:“没有具体下落。笔记只记载,这批拓片是四十多年前,我父亲在一次海外学术交流时,从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私人收藏家那里偶然看到的,当时并未引起学界重视。至于‘青玉案’本体,更是只存在于记载中,是否存世都是未知数。”
线索似乎指向了海外,而且年代久远,查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不过……”陈静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父亲提到,那位私人收藏家,好像……姓陆。”
陆?楚清辞瞳孔微缩。她的母亲就姓陆!这只是巧合吗?
视频通话结束后,楚清辞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青玉案”作为“信陵”信物的出现,将寻找“钥匙”的方向从虚无缥缈的“血脉”或“习惯”,指向了一件可能真实存在的古玉器。而那个“陆”姓,更是让她心潮起伏。
沈砚卿走到她身边,将一杯温热的参茶递到她手中,仿佛能驱散她指尖的冰凉。
“海外,四十多年前,姓陆的私人收藏家。”沈砚卿重复着关键信息,眼神锐利如鹰,“范围很大,但并非无迹可寻。我会立刻动用所有海外关系网,重点排查四十到五十年前,活跃在欧美、有亚洲背景、尤其对先秦玉器有浓厚兴趣的陆姓收藏家,以及相关的拍卖记录、私人交易和学术交流活动。”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他的商业帝国触角遍及全球,信息网络远比楚清辞想象的更为深远。
楚清辞捧着温暖的茶杯,感受着茶水带来的暖意,也感受着他带来的强大安全感。“谢谢。”她轻声说,这一次,道谢里不再有疏离,只有并肩作战的信任。
“这也是我的事。”沈砚卿看着她,目光深沉,“‘暗河’不除,你我永无宁日。找到‘青玉案’,或许就能揭开‘档案馆’的秘密,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关于你母亲那边……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安排人,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了解一下她家族过往是否与古玩收藏有关。”
他考虑得如此周全,甚至连她心中那一丝关于母族的疑虑和不愿轻易触碰的过往都体贴地顾及到了。
楚清辞沉默了片刻。母亲早逝,关于外婆家的事情,父亲生前提及甚少,只知是江南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如果“青玉案”真的与母亲家族有关……
她抬起眼,目光变得坚定:“先集中精力查海外的线索。我母亲那边……我自己来问。有些事,终究需要我自己去面对。”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完全庇护在羽翼下的女孩,她有她的力量和责任去厘清与自身相关的谜团。
沈砚卿深深地看着她,看到了她眼中的成长和决断。他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告诉我。”
这种尊重与支持,比任何强势的保护都更让她感到力量。
就在这时,周允哲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老板,楚总。我们监测到,之前试图跟踪陈女士、以及在停车场出现过的信号源,虽然沉寂了,但我们发现了另一个异常——最近四十八小时,有三批不同身份的人,以游客或学术交流的名义,在调查陈景安教授生前的工作单位和他发表过的所有论文、着作,包括一些非公开的学术报告。”
楚清辞心中一凛。“暗河”果然没有放弃对“信陵”符号这条线的追查!他们也在试图从陈教授的研究中找到突破口!
“看来,我们和时间赛跑的局面,更加严峻了。”沈砚卿冷声道,眼中寒光一闪,“允哲,加派人手,不仅要保护陈静女士的人身安全,还要确保她父亲的所有遗物、笔记,尤其是关于‘信陵’和‘青玉案’的部分,绝对不能落入对方手中。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转移保管。”
“明白!”周允哲领命,立刻前去安排。
是夜,月朗星稀。
楚清辞独自一人待在沈砚卿为她安排的书房里。这里除了商业书籍,还有不少历史、艺术类的藏书,可见主人涉猎之广。但她此刻无心浏览,她面前摊开的,是从楚家老宅带出来的、仅存的几本母亲留下的旧物——一本诗集,一本琴谱,还有一本看似普通的家庭相册。
她决定从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向入手。既然“青玉案”可能与自己母族有关,那么母亲留下的东西里,或许会有一丝半点的线索。
她仔细地翻看着相册。照片大多已经泛黄,是母亲少女时代和年轻时的留影,背景多是江南园林或自家庭院,温婉秀美。母亲陆婉婷,人如其名,是一位典型的江南闺秀。
当她翻到相册最后一页,准备合上时,指尖忽然触到底部硬壳封皮内侧似乎有轻微的凸起。她心中一动,仔细摩挲,发现封皮内衬似乎有一个隐藏的薄夹层!
她小心翼翼地用裁纸刀沿着边缘轻轻划开,动作轻柔,生怕损坏了母亲唯一的遗物。夹层里,果然藏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更加脆弱的泛黄纸张。
她屏住呼吸,将纸张轻轻展开。上面是用蝇头小楷工整书写的一列清单,看起来像是一份……嫁妆单?或者藏品目录?
清单罗列了一些玉器、书画的名称。她的目光急速扫过,最终定格在倒数第二行:
“青玉夔纹案(残),壹件。”
青玉案!真的是青玉案!而且注明是“残件”!
清单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朱红色的、小小的铃印,印文正是那个缠绕的、带有“信”字变体的“信陵”符号!
楚清辞拿着这张薄薄的纸,仿佛有千斤重。母亲……她的家族,竟然真的与“信陵”,与“青玉案”有关!这件“信陵”的信物,曾经是母亲的嫁妆?或者家族收藏?那它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是“残件”?
无数的疑问瞬间充斥了她的脑海。父亲知道吗?母亲的早逝,楚家的败落,与这件“青玉案”有没有关系?
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仿佛触摸到了一个被时光尘埃掩埋已久的、巨大的秘密冰山的一角。
她需要立刻告诉沈砚卿这个发现!这不仅能印证海外调查的方向,更将调查的焦点,引向了与她切身相关的过往!
她拿起那张纸,快步走出书房,走向沈砚卿所在的主书房。灯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悲伤、以及找到关键线索的决然。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历史的尘埃被拂开,露出的,或许是更加惊心动魄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