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戒指躺在掌心,仿佛带着沈砚卿指尖的温度,又像是凝结了他所有未尽的言语和决绝的意志。楚清辞维持着打开盒子的姿势,在门口站了许久,久到周允哲悄然退至楼道阴影处,将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完全留给她。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一滴,两滴,砸在戒指光滑的表面,晕开小小的水痕。
这不是她预料中的任何一种反应。她预想过他的愤怒,他的不解,他的强势挽回,甚至是他因被一再推开而终于耗尽耐心的冷漠……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用这样一种方式,将他自己逼到绝境,然后把选择权,如此沉重地、完整地交还到她手里。
“以此为界,永不逾矩。”
“你是自由的飞鸟,而我,是你最后的那根线,只在坠落时,才敢收紧。”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她终于明白,沈砚卿送来的不是一件礼物,而是一份他用全部骄傲和掌控欲铸就的“降书”。他亲手拆解了自己为她建造的、名为“保护”实则带有禁锢意味的堡垒,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需要她主动按响的警报器。
他放弃了所有她所抵触的“暗中布局”和“过度保护”,只保留了最后一道,或许在他看来是唯一不能放弃的底线——她的生命安全。甚至这道底线,他也加上了“未经她允许,绝不主动干涉”的前提。
这算什么?一种更高级、更令人无法反驳的宠爱吗?还是……一种让她无法承受的、过于沉重的牺牲?
楚清辞猛地合上盒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公寓里空荡荡的,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商业峰会上他与自己针锋相对时眼底的欣赏;他为自己挡刀时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的手;他在发布会上掷地有声的“我信楚清辞”;还有那些他试图掌控她行踪、被她激烈反抗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与无奈……
她一直认为是他不懂,是他那深入骨髓的霸道和掌控欲破坏了信任。可直到此刻,这枚戒指和那段文字,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剖开了他所有行为的内核——那里面,或许有方式方法的错误,但底色,竟是如此绝望而悲壮的爱。
他并非不懂,他只是……用了他认为最有效、最绝对的方式。而现在,他正在学习用她能接受的方式,哪怕这种方式对他而言,意味着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失去她的煎熬。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疼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她恐慌于自己似乎误解了他情感的深度,恐慌于这份过于沉重的承诺,更恐慌于心底某个角落,因为这枚戒指而悄然升起的一丝……安心感。
她讨厌这种矛盾,这种理智与情感的撕裂。
这一夜,楚清辞注定无眠。那枚小小的戒指被她放在床头柜上,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她辗转反侧。
天刚蒙蒙亮,楚清辞便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个人情感必须暂时搁置,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联系了苏墨澈的助理和几位他信任的学长,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寻找苏墨澈失踪前的蛛丝马迹。同时,她让周允哲(在她默许下,周允哲依旧负责她的外围安全)加紧对林微澜的审讯,深挖“涅盘计划”和“那位先生”的详细信息。
上午十点,周允哲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关于林微澜,另一个,则指向苏墨澈。
“林微澜很狡猾,核心信息咬得很死,只反复强调‘涅盘计划’关乎秩序重建,涉及领域极广,金融、能源、信息网络都是其目标。她声称自己只是执行者,不清楚‘那位先生’的真实身份和具体计划。”周允哲汇报道,“不过,她提供了一个可能找到更多信息的方向。”
“什么方向?”楚清辞立刻追问。
“她说,‘档案馆’并非唯一的备份。苏墨澈律师,很可能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另一个‘活体密钥’或者信息载体。‘暗河’带走他,不仅仅是为了防止我们访问‘档案馆’,更可能是为了……‘激活’或‘读取’他身上的信息。”
楚清辞心中一凛。这个说法,与她和沈砚卿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苏墨澈的父亲苏明远律师,当年必然留下了更隐秘的后手。
“另一个消息呢?”她压下心中的不安。
“我们排查了苏律师失踪前最后几天的行踪和通讯记录,发现他曾在失踪前一天晚上,独自去过城西的一家名为‘时光慢递’的咖啡馆。那里的老板说,苏律师是常客,有时会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写东西。我们调取了咖啡馆及周边几乎所有的民用监控,经过大量分析,发现苏律师离开咖啡馆后,在拐入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前,似乎和一个穿着连帽衫、身形瘦高的男人有过短暂接触。”周允哲调出几张经过技术处理的模糊画面,“这是能捕捉到的、最清晰的嫌疑人侧影。他非常警惕,始终低着头。”
楚清辞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身影,试图找出任何可供辨认的特征。“能查到这个人吗?”
“很难。对方显然是专业人士,反侦察能力很强。‘暗影’正在通过其他渠道比对,但目前还没有进展。”周允哲顿了顿,“不过,我们的人在苏律师常坐的那个咖啡馆卡座缝隙里,找到了这个。”
他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枚非常小巧、样式古朴的青铜袖扣,上面似乎刻着某种不易辨认的纹样。
“这不是苏墨澈的风格。”楚清辞肯定地说。苏墨澈的着装向来严谨低调,但配饰多是简约现代的铂金或白金,绝不会用这种带有古旧气息的青铜袖扣。
“我们怀疑,这可能是他与那个神秘男人接触时,不慎遗落,或者……是对方故意留下的。”周允哲分析道,“这枚袖扣的工艺很特别,像是定制款,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楚清辞接过证物袋,仔细端详着那枚袖扣。上面的纹样似乎是一种变体的蔓草纹,缠绕间又隐隐像某个字母的变形。这微小的物件,仿佛带着苏墨澈失踪前最后的讯息,也预示着“档案馆”的秘密,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幽深。
就在楚清辞全力追查苏墨澈下落时,沈砚卿那边也并非风平浪静。
林微澜落网及其背后网络被迅速清除,显然触动了“暗河”的神经。当天下午,沈氏集团旗下两家海外分公司几乎同时遭到不明势力的恶意做空和舆论攻击,虽然沈砚卿应对迅速,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但这无疑是一个明确的警告和报复。
沈砚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着下属的汇报,眼神冷冽。他知道这是“暗河”的反击,目标直指他。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有一种“果然来了”的冷静。这证明他清除林微澜关联节点的行动打到了对方的痛处,也成功将一部分火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快速下达了几条指令,调动资源进行反制。整个过程高效、精准,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处理完公事,他拿起私人手机,屏幕停留在与楚清辞的对话界面,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几天前她冷淡的回复。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他记得自己的承诺。“永不逾矩”。这意味着,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时过问她的事情,提醒她注意安全,甚至在她可能遇到困难时直接插手。
这种克制,对他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他几乎能想象到她此刻正为苏墨澈的事情奔波劳神,可能面临未知的危险。他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在暗中保护她,清扫她前行道路上可能遇到的、她尚未察觉的障碍(比如清除林微澜网络),但他必须确保,这些动作不会被她发现,不会让她感到被干涉。
他将那枚戒指的监控权限连接到了自己手机的加密频道,设置了最高级别的警报。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唯一一个可以“逾矩”的理由——只有在那个警报响起时,他才能不顾一切地奔向她的身边。
这是一种沉默的、近乎自虐的守护。
傍晚,楚清辞收到了沈砚卿助理发来的一份加密文件,附言只有一句:“沈总吩咐,这是关于近期市场异动的一些分析,或与‘林’事件后续有关,供您参考。”
文件里详细分析了针对沈氏海外公司的攻击手法、资金来源推测,并附上了对“暗河”可能采取下一步行动的评估。内容客观专业,没有任何个人情感的流露,却无疑是一份极其珍贵的情报。
楚清辞看着这份文件,心情复杂。他果然信守承诺,没有直接联系她,却用这种“公事公办”的方式,将他掌握的关键信息共享给她。他甚至在用他的方式,独自承受着“暗河”的反扑。
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手中不自觉地又握紧了那枚冰冷的戒指。理智告诉她,沈砚卿的分析很可能是对的,“暗河”的反击才刚刚开始,苏墨澈的失踪也迷雾重重,前路危机四伏。
而情感上……那枚戒指,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将戒指连同盒子一起,放了进去。她没有戴上它,但也没有将它退回。
“沈砚卿,”她在心里默默说道,“你给我出了一道最难解的题。”
现在,她需要集中精力,找到苏墨澈,揭开“档案馆”更深的秘密。而她和沈砚卿之间这笔沉甸甸的情感账,只能暂且……记下。
夜色渐深,城市依旧喧嚣。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而那枚被放入抽屉的戒指,仿佛一颗沉睡的种子,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破土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