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还有人说,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人?”
“他们说,小老头那样的,才是演戏。”
“说没有人会那么无私地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
“说他不过是看中我能出成绩,是利用我,是控制我,还逼着我远离了父母。”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根本不知道,小老头一辈子不求什么回报,把自己能给的全给出去了。”
“连生病了都自己扛着……最后却要带着那些恶意离开。”
时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时隔多年,报道里小老头那张配着尖锐文字的照片,依旧清晰。
眼角悄悄泛起一点湿意,没有落下来,风吹过时,倒显得有些凉。
他小声地喃喃着,“我真的不懂。”
“明明谁也没有监控凭证,为什么他们就可以被相信,而我说的话,却没有那么多人信?”
“隔着网线,我成了那个看起来有出息的孩子,而他们成了被抛弃的亲人。”
“哪怕他们只生不养……”
湖水倒映着月亮,粼粼泛光。
时昭没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喘着气,仰头看着头顶的星星和弯弯的月亮。
很多时候,他在想这些光真得能照到自己身上吗?
“我放不下。”
长出了一口气,时昭发现自己还是只有那句话。
有些事情,让他始终较劲着。
打网球……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身旁的草忽然动了一下。
许年轻轻往他这边靠了靠,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笃定,“你们基地那位,不会觉得失望的。”
“他知道你受伤。”
“如果不是被你们教练拦着,他那天就想从医院跑出来。”
“真跑出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亲情总是很难割舍的,只要那层血缘在,他们总能打着亲情的名义站到道德高地上。”
说到最后,许年的语气低了下去。
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时昭的衣袖,差点往下薅了半截。
就在时昭要起身的瞬间,他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你也没机会看到那篇报道。”
“报道?”
偏过头的时昭看向了自己的朋友,“什么报道?”
许年低下头,手指拂过草地,压住轻轻抽动的指节。
“你们俩走后,有粉丝斥巨资找了家报社。”
“还联合了一位采访过你小老头的记者。”
“那篇报道做得很用心,访谈、资料、照片都有。”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再开口间还是有些犹豫,“有些细节我记不清了……”
他声音越来越轻,低头抠了抠草根,低声补了句,“那天……算了,先说吧。”
声音大了一些,且很坚定,“他引以为傲的,是为国家挖到了你这样的人才。”
“养活了一群孩子。”
“你有天赋,又真的喜欢网球,从不嫌训练苦,也不会吐槽枯燥,他那时候特别高兴,说你和网球,是有缘分的。”
“他肯定不希望你自责。”
时昭垂下眼,有一瞬间嘴角有点想上扬,却压不住心底的酸涩。
他抬手擦了擦鼻尖,又顺势搓了把脸,好让眼里的湿意彻底散下去。
手落回草地时,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许年正低着头,指节缓慢地卷着一根草茎。
动作不急,也不自觉。
有秘密。
时昭看了一会儿,刚刚就察觉到许年停顿的他开了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许年。”
他问得平静。
可语气里没那么随意。
许年愣了愣,手指在瞬间僵硬在了那里。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过头去望向湖面。
“和你差不多。”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点玩笑似的轻松,“胎穿。”
“从小就在这边了,早就习惯了。”
说完,又沉默了一下,抬手揉了揉鼻梁,像是怕气氛太沉,随手把话题扯了出去。
“基地那边,你可以放心。”
“找了专人接手,系统也一直有人维护。”
“而且我们那时候……奖金也都捐回去了,全数。”
“没剩下的。”
“也没让有些人得逞。”
听到这里,时昭轻轻嗯了一声。
隔了几秒,又开口,“真好。”
声音低,听不出情绪。
终于坐起身的时昭侧过头微微弯下腰看着许年,“所以你在我离开后没多久,也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对吗?”
话音落下。
许年彻底僵住了。
他没有再抠草,也没再抬头,只是手指轻微一颤,突然被看穿了所有底牌。
可眼前这个人,依旧只是望着他,神情安静。
没有质问。
却让人,避无可避。
许年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
他低声说,“你走之后没多久……我也来了。”
“甚至还比现在的你大一岁。”
许年再一次想用调笑,轻松的语气混过去,对上的是时昭那道平静却清醒的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抬了抬眼。
那眼神已经写满了三个字:还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