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是一种老式皮革材质,拎在手里并不重,甚至有些轻飘飘的。
江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轻轻晃了晃,几里面传出细微的窸窣声。
像是衣服之类的,没有重东西。
昨天,是她陪迟宴州收拾的行李。
一个登机箱,几件换洗衣服,剩下的只有并购案的相关资料,因为他说去不了几天,所以轻装简从。
可是现在看起来,他是有事瞒着她的。
他昨天的所有行为都特别反常,反常到,好像是在跟她生离死别。
不……是从前天晚上,他就不正常……
他甚至,考虑到了不给她留孩子。
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他的理智依旧强大得可怕。
她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现在终于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他根本就不是去欧洲,而是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危险到,可能回不来。
那么,所谓的资产备案和托管,他们要遮遮掩掩不让她知道的,是——
遗嘱。
一股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地从心脏最深处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疼得她几乎蜷缩起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皮箱,却发现手脚冰凉,有点使不上力气。
张肆和宋琳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谁也没敢上前搭话,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客厅里面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江黎才抬头看向他们。
她的眼睛和鼻尖通红,在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但是她始终都没让眼泪掉下来,那双充血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光,却亮得惊人,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张肆。”她叫他的名字,声音沙哑。
“迟宴州,到底去了哪里?”
张肆被她这样看着,只觉得喉咙发干,后背发凉。
事已至此,确实是没有什么瞒着的必要,只是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
“嫂子……川哥他,不是去谈生意。”
他顿了顿,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他是……去协助部队,处理一些特殊情况。”
“协助部队?”
江黎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
“他都已经退伍多少年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必须要找到他头上?除了他已经没有人可以用了吗?”
连珠炮似的质问,每一个字都砸在张肆紧绷的神经上。
张肆用力摇了摇头,神情和语气都前所未有的诚恳:
“这次的事情对外保密,具体情况我真的不知道……川哥走之前只吩咐我和琳姐,配合做好相关的应急和后续工作。其他的,一个字都没多说。”
“嫂子,我发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川哥让我们瞒着你,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担心。”
江黎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对他的安慰置若罔闻。
“已经到了,保密层级这么高的地步了……”
她猜不出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想象得到其中的危险程度。
就像五年前的那次游轮被袭事件,那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却并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甚至是到了说出去都没人信的地步。
那么这次呢?
部队里的精锐力量那么多,却偏偏需要召回一个迟宴州……
江黎紧紧抱着怀里的箱子,只觉得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
“所以,你们所谓的‘应急工作’,就是帮他瞒着我,如果他平安回来,就当做无事发生,万一……万一他回不来,那么这里的东西,算是……遗物?里边是不是应该还有遗嘱?”
张肆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
宋琳也低下头,避开了江黎几乎能杀人的目光。
这沉默,就是答案。
江黎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干涩,带着无尽的讽刺和悲凉。
“好,很好。”
她的指尖划过冰冷的密码锁,然后自言自语的低喃。
“迟宴州,你安排得可真周到……”
“嫂子,”张肆见她的状态不对,连忙出声解释,“从前我们出任务,走之前也会写遗书,这就是做最坏的打算,不一定有事的。”
“嗯,密码是多少?”
“嫂子……”
“是要我自己把它砸开吗?”
江黎重新抬起头,脸上的脆弱和激动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既然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只能等着他留给我的结果,那我提前看看怎么了?”
她一边说着,目光已经在家里搜寻,似乎是在物色一个合适的砸锁工具。
张肆的牙都快要咬碎了,眼见着她要往厨房走,激动的挪了下身子。
“371!”
江黎看都没看他,只是低头拨动密码锁的数字,然后一按开关,就听见“咔哒”一声微响。
她坐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动弹。
指尖轻轻摩挲着拉链扣,故作轻松的问了一句。
“你们需不需要拍个开箱视频什么的?”
张肆:“……”
宋琳:“……”
这话问得突兀又荒唐,带着一种自暴自弃般的嘲讽。
不知是在嘲讽迟宴州这过于周全的安排,还是在嘲讽此刻强装镇定的自己。
张肆和宋琳都站得笔直,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江黎嘴角强撑的弧度垮下来,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终于拉开拉链。
箱盖掀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摆放整齐的灰蓝色文件夹,封面上手写着清晰的标签,字迹是迟宴州凌厉的风格。
内容涉及股权转让协议、公司发展规划、信托基金明细等等,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相关事项。
而在这些冰冷文件的旁边,是两个略显突兀的牛皮纸信封,最上面的那一封,赫然写着“遗嘱”两个字。
江黎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顿,但她还是固执的拿起来,拆出了里面的那两张纸。
通篇手写,都是迟宴州的字迹。
上面条理分明的罗列着他每个公司的持股、境内外的不动产、金融资产及信托、其他固定资产,都由江黎一人继承,不附加任何义务和条件。
笔锋锐利,力透纸背,没有丝毫潦草或犹豫,一如他平时强势霸道的作风。
江黎的手微微颤抖,指腹轻触在他的字迹上,眼里的泪水险些就要落下来。
这个混蛋……
谁稀罕要他的钱……
让她做一个有钱的寡妇,是件多光彩的事情?
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