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含章宫当日。
宫门甫一开启,前来探望、送礼的各宫妃嫔便络绎不绝。
温珞柠却以“太医叮嘱需绝对静养,不宜见客,以免劳神”为由,将所有人一概婉拒。
之后的日子,温珞柠每日待在含章宫,生活极为规律。
除了遵医嘱服药、进行温和的食疗调理,便是在含玉的搀扶下于殿内缓缓行走,活动筋骨。
此次重伤兼中毒,到底是大伤了元气。
稍微在殿内走动几步,便会气喘吁吁,需要坐下歇息良久。
原本顾聿修已松口,应允待秋猎回来便让承渊皇子搬回含章宫由她抚养,也因她这般虚弱状况,时间被延后了。
陛下直言,她如今自顾不暇,哪有精力照顾稚子?
一切待她身体大安再说。
温珞柠虽思念儿子,但也知陛下所虑在理,便更加用心地调养。
直到九月底,秋风渐凉,庭中桂花凋谢之时,她的气力才终于恢复了些,脸上有了些红润。
顾聿修这才下旨,择了吉日。
让乳母带着承渊和嘉宁承渊,正式从仁寿宫搬回了含章宫抚养。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封妃的旨意,同时晓谕六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咨尔昭仪温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身。静容婉娩,克佐壶仪。
随驾秋狩,遇险不惊,护驾有功。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特晋封为正二品宁妃。
尔其益修懁德,丕膺景命,钦哉!”
温珞柠封妃的消息,迅速扩散至前朝,引得各方势力暗自揣摩、心思浮动。
但明面上无人敢在此时提出异议。
毕竟,质疑救驾之功,便是对陛下安危的轻慢,这个罪名谁也担待不起。
关雎宫内,气氛压抑。
翊贵妃面前摊开着内务府刚送来的、关于晋封宁妃一应仪制及赏赐的章程,眼中满是森寒。
“温氏……当真是好样的。
本宫协理六宫多年,苦心经营,竟不如她这一扑,来得实惠。反倒累及父亲受了陛下申饬,颜面大失。”
随后,她屏退左右,对掌事宫女兰佩低声道:
“父亲那边……可有新的消息?”
兰佩凑近耳语道:
“回娘娘,国公爷方才递了话进来……
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虽未明着再斥责,但在论及北疆防务时,特意点了新任的镇北将军负责统筹。
将国公爷原本辖制的部分边贸往来之权,分拨了出去。
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怕是……已有些议论。”
“呵。”
翊贵妃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眼中寒意更盛。
“陛下这是……步步紧逼啊,连带着邓氏一族在军中的威望都受到了影响,莫非对邓家已经如此忌惮了吗?”
“娘娘息怒,陛下正在气头上,此时更需隐忍。”
兰佩急忙劝道:
“国公爷也说了,他自有打算,也请娘娘暂且忍耐,切莫因小失大。”
翊贵妃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扇,夜风裹挟着寒意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
映得她侧脸更添几分厉色。
“本宫当然不会蠢到此刻去触陛下的霉头。
温氏不是靠着救驾的功劳和一副病弱可怜的模样博取圣心吗?那本宫……就让她好好享受这份恩宠。
去,传话给内务府咱们的人,宁妃晋封,一应份例、用度,按照章程再优厚三分。”
兰佩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图。
捧杀。
将温珞柠置于众目睽睽之下,用无限的恩宠将她架在火上烤,引得六宫嫉恨,前朝非议。
只要她行差踏错一步,便有数不尽的麻烦等着她!
当即躬身应道:
“娘娘放心,奴婢会安排妥当。”
......
而另一处,景昌宫内。
烛火映照着严修仪的姣好面容,此刻却有些扭曲。
她烦躁地在内殿中来回踱步,镶嵌着珍珠的绣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贴身大宫女染翠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之前宁昭仪就已经圣眷优渥,风头正劲!
这次秋猎,她竟走了天大的运,替陛下挡了那一箭,成了救驾的功臣!
如今陛下更是顺水推舟,直接将她封了妃,这下后宫里还有谁能拦住温氏的前程。”
严修仪停下脚步,神色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嫉恨与恐慌:
“有个这样得宠的母妃,又占着救驾之功的名分,二皇子如今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怕是已经稳稳压过我的皇儿一头了!
父亲那边……难道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就任由她们母子这般风光无限?”
染翠的头垂得更低,回道:
“娘娘,老爷那边递了话进来,让娘娘您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严修仪像是被这两个词刺痛了神经,不满道:
“除了这句话,父亲就不能说些别的吗?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二皇子威胁到我皇儿的地位吗?
当初我就说温氏留不得,偏生父亲和母亲都觉得她出身低微,不足为虑!
如今可好,养虎为患!
她现在羽翼渐丰,再想出手压制,哪有那么容易?!”
染翠安抚道:
“娘娘,老爷让您静观,并非无所作为。
常言道,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宁昭仪如今风光无限,二皇子前程似锦,可娘娘您想想,这后宫之中,虎视眈眈者何止一二?
翊贵妃能甘心屈居人下?德妃娘娘难道就没有想法?
她们岂会眼睁睁看着宁昭仪一路畅通无阻地越爬越高?
宁昭仪此前能相对安稳地走到今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许多人并未真正将她视为威胁。
可如今不同了,她已是众矢之的,锋芒毕露。
娘娘焉知,不会有人按捺不住,抢先出手,替我们扫清障碍呢?
我们何不坐山观虎斗,以待时机?”
严修仪脸上的怒色稍缓,蹙眉沉吟道: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们隔岸观火,借刀杀人?
这能行得通吗?万一……”
“为何行不通?”
染翠适时打断她的疑虑,提醒道:
“娘娘,您莫非忘了当年的瑾贵嫔了吗……”
看到严修仪眼神闪烁,显然已被说动了几分,染翠趁热打铁,继续劝道:
“娘娘,小不忍则乱大谋。
当务之急,您最应该做的,不是去与宁昭仪争一时之长短,而是要将大皇子殿下照顾得妥妥帖帖。
无论如何,大皇子都是陛下的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只要大皇子平安康健,日渐长大,展现出聪慧仁孝的天资,我们便有了最大的倚仗和希望,可以慢慢筹谋。
可若是……若是大皇子殿下有什么闪失,让陛下失望。
那咱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可就真的付诸东流了呀!”
严修仪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她既不甘心就此蛰伏,又不得不承认染翠的分析确有道理。
最终,权衡利弊之下,对儿子未来地位的担忧压过了眼前的嫉恨,咬牙妥协道:
“好吧!就依父亲所言。
本宫会好好教导大皇子,让他再陛下跟前多露露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