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珞柠对着眼前这几张写满关切和疲惫的脸,心中微微一暖。
在深宫之中,能有几个如此真心牵挂自己的身边人,实属难得。
她朝着他们肯定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已经无碍了。
孙太医医术高明,两剂药下去,渊儿的高热已经全退了,今早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这会儿正在仁寿宫睡回笼觉呢。”
她目光扫过几人眼下的青黑,温声道:
“我知道你们也跟着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定是都没休息好。
眼下既然没事了,小福子,小林子,你们俩赶紧下去歇着吧,这儿有含珠含玉伺候就行了。”
“哎哟!谢天谢地!小皇子洪福齐天,平安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小福子立刻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小林子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心中大石落地,紧张了一夜的神经松弛下来,困倦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含珠则和含玉一左一右,搀扶着眉眼间难掩倦色的主子,向寝殿内室走去,伺候她好好安睡。
......
这一夜,未能睡个囫囵觉、心绪不宁的,又何止是温珞柠一人?
仁寿宫深夜急召太医,宫门下钥后仍有御前仪仗匆匆往来的动静,在后宫蔓延开,带着各种揣测与不安。
陛下与温婕妤先后匆匆赶至,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不寻常的信号。
仁寿宫如今只有太后与二皇子两位正经主子。
若只是太后凤体偶有违和,依着太后素来体恤晚辈的性子,断不会在深夜特意派人去请一位品级不高的婕妤前来。
那么,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定是金尊玉贵的二皇子出了岔子。
只是,消息被仁寿宫封锁得严实,各宫安插的眼线也难以探听到核心内情。
大家都不清楚小皇子究竟患了何症,病情是轻是重,是否有性命之忧?
自然了。
后宫之中,盼着小皇子此番病势沉重、甚至……医治无效的人,绝不在少数。
一时间,六宫各处都在派遣心腹拐弯抹角地打听仁寿宫内的近况,暗地里各种心思浮动不已。
“听说了吗?怕是那位小祖宗……”
低位妃嫔聚居的宫苑中,梁美人与交好的几位常在、选侍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交换着彼此听来的零碎消息。
“若是真有个万一,那温婕妤可就算失了最大的倚仗了,看她日后还如何得意!”
“可不是么。”
旁边李常在接口道:
“虽说二皇子是养在太后跟前,可终究是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没了,陛下再宠她,这恩宠怕是也要打个折扣。”
高位妃嫔虽不至于如此露骨,但心中的算计只多不少。
翊贵妃宫中,她捻着一颗葡萄,听着心腹宫女的回禀,冷哼一声:
“病了?
呵,最好是病得重些,一了百了。
也省得有些人母凭子贵,仗着有个儿子就忘了自己是谁,整日里在本宫面前碍眼。”
她虽自恃身份,不屑于亲自对襁褓中的婴孩下阴毒手段,但若那孩子福薄,扛不过这场病痛,她自是乐见其成。
德妃则在自己宫中小佛堂的蒲团上跪坐着,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面上是惯常的悲悯,心中却也在权衡。
二皇子若安好,温氏地位更固。
若真有不测,这后宫的格局怕是又要掀起一番风浪……
她只需静观,必要时,或可适时出面,以宽和仁善的姿态宽慰陛下,展现慈和。
然而,还没等各路人马打探出皇子病情的确切消息,或是暗中做出下一步动作,另一道旨意立时又激起一池春水。
“陛下圣谕:翠微宫静婉仪王氏,御下不严,纵容宫人,言行失谨,有失妇德!
即日起,褫夺婉仪封号,降为正六品贵人!
禁足于翠微宫偏殿,无朕手谕,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宫中一应用度份例,减半供给!钦此!”
这道旨意来得太快,太狠。
降位、禁足、减例,这几乎是仅次于废黜冷宫的严厉惩罚了。
众人刚刚还在猜测皇子病情,转眼间就看到新入宫不久的静婉仪失势。
这其中的关联,昭然若揭!
“竟是她?”
先前还存着看温珞柠笑话心思的人,顿时噤若寒蝉,背后沁出冷汗。
陛下此举,无疑是在为二皇子之事雷霆震怒。
而静婉仪,就是那只被拿来祭刀的鸡!
这分明是杀鸡儆猴,警告所有对皇子存有不良心思的人!
六宫之间争风吃醋皇帝可以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只要是胆敢对皇子动手的人,就要做好承受帝王之怒的准备。
“看来,二皇子只是有惊无险……”
有反应快的人立刻品出了这其中的意味,变得谨慎起来。
“陛下这是在给温婕妤和二皇子出气呢!”
“静婉仪这次是彻底完了,只是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惹得陛下如此龙颜大怒?丝毫不顾及其王家颜面?”
“还能为什么?
定是与小皇子抱恙脱不开干系!怕是伸手伸得太长,被陛下抓住了把柄!”
众人议论纷纷。
虽不知具体细节,但都心领神会地将静婉仪的倒台与昨夜二皇子的病联系在了一起。
......
翠微宫的大门在宣旨太监冷漠的目光中缓缓关闭。
沉重的宫门落闩声,惊雷般劈在王令婉的心头。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那卷明黄的绢帛仿佛有千斤重,上面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冒金星,浑身冰凉。
“不……不是这样的!陛下!嫔妾冤枉!嫔妾没有!”
她回过神后,像疯了一样扑向紧闭的宫门,用尽力气拍打着门板。
“陛下!您听嫔妾解释!嫔妾是冤枉的!
是有人陷害嫔妾!陛下!”
然而,宫门外只有一片沉寂。
昔日殷勤备至的守门太监此刻如同泥塑木雕,对她的哭喊充耳不闻。
“开门!放我出去!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太后娘娘。
你们这些狗奴才,胆敢拦我?
王令婉状若癫狂,精心修饰的指甲在门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白痕。
“我是琅琊王氏的女儿!
陛下!您不能这么对我!嫔妾对您是一片真心啊!”
她的哭喊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凄厉。
几个原本伺候她的二等、三等宫人,此刻都远远地缩在廊柱角落或屏风后面,不敢上前劝阻。
如今的静贵人,已是戴罪之身,失势的主子,谁还敢沾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