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的目光在面色不虞的沈淑媛,和神色平静的温珞柠之间。
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最后落在温珞柠发间流光溢彩的点翠嵌宝簪子上。
她松开母妃的手,像模像样地蹲身行了个礼,奶声奶气地说道:
“长乐给沈娘娘请安,给宁娘娘请安。”
温珞柠见状,赶忙侧身避过,屈膝还了半礼,口中柔声道:
“公主殿下金安,嫔妾不敢受公主的礼。”
宫规森严,天家血脉尊贵无比。
公主唤她一声“宁娘娘”是客气与教养,这一礼她万不敢坦然受之。
“宁娘娘今日真好看,像画里的花神娘娘一样!”
三公主站起身,仰着粉嫩的小脸,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眼神纯真无邪,满是真诚的欢喜。
恪妃温柔地抚了抚女儿的发顶,抬眼看向沈淑媛,浅笑接口道:
“长乐和母妃的眼神一样好呢。
本宫也瞧着宁嫔这头面甚是雅致光华,与她今日这身衣裳相得益彰。
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捐献之物,贵在一份真挚的心意,量力而行,尽己所能便是一份功德,何必锱铢必较,非要探究其价值几何,背后又是否有他意呢?”
莫非……淑媛妹妹是自觉捐出的那对翡翠镯子成色寻常。
与之相比,心下略感不安。
这才格外关注他人所捐之物?”
恪妃这番话,四两拨千斤,不仅轻巧地替温珞柠解了围,将她从别有用心的质疑中摘了出来。
更是顺势将矛头委婉地拨回给了沈淑媛。
直指她才是那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甚至可能因自身捐赠微薄而心生妒忌之人。
沈淑媛万万没料到,半路会杀出恪妃这个程咬金,且言语如此犀利。
她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难看至极。
却又碍于恪妃的位份与平日积威,不敢当场发作争执。
只得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干巴巴地辩解道:
“恪妃娘娘真是……会开玩笑。
本宫……本宫不过是见宁嫔妹妹头面别致,随口夸赞一句罢了,绝无他意,娘娘莫要误会。”
说完,再也维持不住场面,只觉得四周投来的目光都带着嘲讽。
她一拧手中的丝帕,仓促地带着宫人快步走远了。
温珞柠直到此时,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转向恪妃,投去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
真心实意地敛衽一礼,轻声道:
“多谢娘娘出言解围,援手之恩,铭记于心。”
今日若非有恪妃这位位份更高、且素来颇有威望的妃嫔及时出面,还不知沈淑媛那张利嘴要编排出多少更难听的话出来呢!
届时众口铄金,她只怕浑身是嘴也辩不过来。
恪妃并未与温珞柠过多寒暄,只略略颔首,目光交汇间传递过一丝心照不宣的意味,便牵着女儿的手,仪态雍容地转身离去。
倒是年幼的长乐公主,一步三回头,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不舍。
扯着恪妃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央求道:
“母妃母妃,我们改日去宁娘娘的霁月轩玩好不好?
长乐想去看宁娘娘宫里香香软软的小妹妹,还想看会眨眼睛的布娃娃......”
德妃无奈地低头,笑着应允:
“好,好,待母妃得空了,便带你去。”
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跟着走了。
众人又在廊下静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仁寿宫那两扇绘有龙凤和玺彩画的朱漆描金殿门,终于缓缓开启。
内侍高声唱引。
诸位妃嫔依着位份高低,屏息静气,鱼贯而入,裙裾窸窣,环佩轻响。
太后端坐于正殿中央的紫檀木雕万福万寿纹宝座之上,背后是一堂巨大的缂丝丹凤朝阳屏风。
她今日择了一身深青色八团龙凤同合纹的锦缎常服,外罩一件玄色缂金云龙纹如意襟坎肩。
发髻梳得纹丝不乱,仅簪一支通透如水的翡翠扁方,并两朵点翠蝙蝠衔珠簪花。
气度沉静雍容,威仪自显。
却又透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礼佛时的庄重,更添了几分亲和。
“参见太后娘娘,恭祝娘娘凤体康泰,金安万福。”
殿内众人齐齐敛衽行礼,声音柔婉整齐。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太后抬手虚扶,唇角含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目光缓缓扫过下首一众精心装扮的妃嫔,语气平和地开口:
“哀家这些年潜心佛法,疏于过问宫闱琐事。
说来甚是惭愧,这后宫里头,许多新晋的嫔妃,哀家竟都还认不周全。
今日借着这宫市的由头,将大家都请过来聚一聚。
也好让哀家这老婆子认认人,免得日后在上林苑里遇见了,却叫不上名号来,倒显得生分了。”
坐在下首左侧第二位的德妃掩口轻笑:
“太后娘娘您这话可真是折煞臣妾了。
您瞧瞧您这通身的气派风华,这眉眼间的精神头,瞧着比臣妾还要年轻鲜亮、光彩照人几分呢!
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了。
保不齐还以为咱们是嫡亲的姐妹花,一同入宫来赴宴玩耍的呢!”
太后被她这话逗得展颜一笑,眼角漾开细细的笑纹。
伸手指了指她,嗔怪道:
“你这张嘴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伶俐,专会挑些好听的来哄哀家开心。”
“臣妾这可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绝无半字虚言!”
德妃笑吟吟地转向身旁的翊贵妃。
“贵妃姐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太后娘娘若是自称老了,那这满宫里,除了近两年新进来的妹妹们,谁还敢说自己年轻呀?”
翊贵妃今日穿着一身真红色绣金线牡丹纹的织金锦宫装,华美夺目。
闻言唇角微扬,接口道:
“德妃妹妹这话说的再妥当不过了。
太后娘娘凤仪万千,岁月从不败美人,反而更添雍容气度,臣妾等在娘娘煌煌凤仪面前,是万万不敢提一个老字的。”
太后听罢,愉悦地笑了起来,显然很是受用。
却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戏谑道:
“罢了罢了,任你们今日把嘴皮子磨破,说出再多的好听话来,哀家这儿可是一个铜板的赏赐也没有。
非但如此,今日这宫市上摆出来的琳琅满目的好东西。
你们还得睁大眼睛,挑那好的、贵的、稀罕的,给哀家真金白银地买下来才行。
一个都不许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