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秉权被她驳得哑口无言,颜面尽失。
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喘上一口气,厉声嘶吼道:
“你!你这逆女!忤逆不孝的东西!
竟敢……竟敢如此对父母说话!真是反了!反了!”
温羡筝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尽了。
“在我与妹妹珞柠最是孤苦无依、最需要父母庇护之时,你们任由族中欺凌,将我们姐妹视若敝履。
如今眼见我呕心沥血挣下些许产业,倒想来摘我辛苦种下的桃子?
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倏然转身,快步走至身后那排厚重的花梨木柜前,取出一只上了铜锁的扁长木匣。
用贴身钥匙打开,从中取出一份纸张已然微微泛黄的文书。
啪地一声拍在案上:
“温大人,温夫人,请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这是当年祖父病逝后,在族中诸位叔公长辈共同见证之下,由顺天府衙亲自加盖了大印签押的析产文书。
白纸黑字,条款分明,写得一目了然。
自文书订立、画押生效之日起,我温羡筝名下所有产业,无论盈亏,皆由我自行承担,与温府公账、与父亲您的仕途家业,再无半分干系。
此文书一式三份,温氏宗祠、顺天府衙存档、我手中各执一份,互为凭证。
铁证如山,岂容抵赖!
温大人,您若还顾念一丝一毫的官声体面,还存有半分为人父的尊严,就请即刻带上您的夫人,离开我的玲珑阁。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若还要在此纠缠不休,甚至妄图以父权之名,觊觎陛下亲赐的恩荣……
那就休怪女儿今日忤逆不孝了。
只好即刻遣人,请左都转运使阎伯屿阎大人,或是都察院专司风闻奏事的御史老爷们,来断断这家务官司了。
我倒要看看,一个纵容家眷公然抢夺御赐之物、藐视圣意的朝廷命官。
明日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面对陛下与同僚!”
“你……你!你这逆女!竟敢……竟敢如此威胁你的生身父亲!”
张氏尖声叫嚷起来。
“不是威胁,是告知。”
温羡筝寸步不让。
“二位若不信,大可一试。看看是温家的家法大,还是朝廷的王法大。”
温秉权被女儿一番掷地有声的诘问驳得哑口无言,浑身颤抖,却半晌憋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
张氏见状,心知在道理上已占不到丝毫便宜。
竟猛地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丧良心了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如今翅膀硬了,得了皇家的青眼,就不认爹娘了啊!
还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她这般不顾体面的撒泼打滚,确实引得门外街巷上一些闻声而来的邻里与路人驻足观望,指指点点。
很快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想看清这京城新晋的红人商号里,究竟发生了何等热闹。
然而,不等温羡筝再开口斥责,也不等街坊邻里弄清原委,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停在玲珑阁门外。
数名身着宫中禁卫明光铠、腰佩仪刀的侍卫迅捷地分列两侧。
紧接着,一名身着深绯色绣云雁补子宦官常服、面容肃穆的中年太监手持一卷明黄绢帛,缓步踏入院中。
目光冷冽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场面。
最后落在温秉权与张氏身上,尖细的嗓音随即响起,压过了一切嘈杂:
“圣旨到——!”
这一声,瞬间将张氏的哭闹咒骂全都吓回了肚子里。
两人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
那太监展开圣旨,面向院中众人,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玲珑阁东主温羡筝,忠义仁善,心系黎民。
于平凉危难之际,慷慨解囊,捐巨资以赈灾,活民无数,功在社稷。
朕心甚慰,特赐金匾,以彰其德。
然,朕近日闻悉,竟有宵小之辈,罔顾法理人伦,欲以父母之名,行巧取豪夺之实,觊觎朕亲赐之恩荣。
胁迫义商,扰乱纲常,实乃大不敬!”
读至此处,那太监冰冷的目光如刀般刮过跪伏于地的温秉权夫妇。
二人顿时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冷汗浸透重衣。
“为杜绝此等恶行,正世风,安良善,特旨如下:
赐封温羡筝为‘荣安乡君’,享正五品爵禄,年俸四十两、禄米四十斛。
另赐京西苑囿皇庄一座,岁入以供用度。
赐珠翠三翟冠一顶,丹矾红织金纻丝大衫一件,深青纻丝金绣孔雀褙子一件、金绣练鹊纹霞帔一副。
以为常服朝见之仪。
自即日起,玲珑阁一切产业,皆属荣安乡君私产。
凡有契书为证之业,皆受《大晁律》保护。
任何人等,毋论亲族,不得以任何名目巧取侵夺。
违者,以藐视皇恩、侵占御赐论处。
钦此——!”
圣旨读完,院内一片沉寂。
温秉权与张氏早已面无人色,瘫软在地,连抬头直视圣旨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番闹腾,非但没能占到半分便宜,反而招来了皇帝如此明确而严厉的旨意。
乡君,正五品爵位。
享朝廷俸禄,赐皇庄府邸,珠冠霞帔。
这已远远超乎一个商贾之身所能企及的荣宠。
意味着温羡筝从此彻底脱离了平民白丁,一步踏入了有爵命的贵人之列,有了直接面圣奏对的资格。
那是真正的皇恩浩荡,是天壤之别的身份跃迁!
这道圣旨,将温羡筝抬到了他们根本无法企及、更永远无法动摇与拿捏的位置之上。
“荣安乡君,这可是陛下破格恩赏,前所未有之大喜啊.
快请接旨吧。”
宣旨的太监面容和缓下来,双手将合拢的圣旨恭敬地递向温羡筝。
态度极为客气。
“臣女温氏,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羡筝压下心中激动,郑重叩首接旨。
她手捧圣旨,缓缓起身。
“温大人,温夫人,圣意已明,言尽于此。
二位,请回吧。
若日后仍有无端纠缠,便是抗旨不尊,亵渎天恩了,届时,莫怪律法无情。”
温家夫妇如蒙大赦,又羞又怕。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和侍卫冰冷的注视下,仓皇逃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