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雨总是缠绵,细如牛毛,斜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将整个镇子笼罩其中。茶馆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正讲到英雄救美的紧要关头,满堂喝彩。唯有临窗的一个角落,显得格格不入。
林玄静静地坐着,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他没有碰,只是看着窗外的雨丝,眼神空洞。他的身体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塑,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力量,但他的心却像这杯冷茶,找不到一丝热气。
他走遍山川,见过形形色色的武人,却越发感到一种隔阂。这个世界的武功,似乎并不完全遵循他所熟知的道理。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在他对面坐下,仿佛他本来就该坐在那里。
来人一身锦衣,裁剪得体,腰间悬着一柄金鞘短刀,与其说像兵器,不如说更像一件华贵的装饰。他约莫三十多岁,面容俊朗,唇边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兄台似乎有心事?”他主动开口,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亲切感。
林玄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这人脸上。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没有丝毫内力波动,就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像鹰,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是谁?”林玄的声音平静,不带波澜。
“在下李乘风,六扇门捕头。”男人微笑着自我介绍,姿态放得极低,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见兄台气度不凡,心生结交之意,若有唐突,还望海涵。”
六扇门。林玄心中一动。这是这个世界的官府力量,他有所耳闻。
“李捕头找我,恐怕不只是为了结交吧。”林玄淡淡道。他能察觉到对方笑容背后隐藏的审视与试探。
李乘风哈哈一笑,亲自为林玄换了杯热茶,茶香袅袅升起。“兄台快人快语。实不相瞒,最近江湖上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前日,‘淮南双煞’在城外十里坡被人发现,筋骨尽断,武功全废,死状凄惨。三日前,‘过江猛龙’孙霸在自己的寨子里,被人一拳轰碎了胸骨。这两拨人,可都是在六扇门的卷宗上挂了号的悍匪。”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玄的表情。
林玄面色不变。这些人确实是他所杀,但他自认行事并无不妥。
李乘风见他沉默,笑容更深:“出手之人,干净利落,用的是至刚至猛的拳法,当世罕见。六扇门上下查了许久,也想不出江湖上何时多了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直到有人说,最近镇上来了位独行的客人,气质与常人迥异。”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你想抓我?”林玄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是畏惧,而是一种纯粹的探寻。
“不,不,兄台误会了。”李乘风连连摆手,“那些人死有余辜,我们六扇门谢你还来不及。只是……兄台这般惊天动地的身手,却名不见经传,实在让人好奇。如今江湖上正有一桩天大的案子,棘手得很,或许正需要兄台这样的英雄人物出手。”
他话锋一转,引向了另一个话题:“兄台可曾听说过‘绣花大盗’?”
林玄摇头。
李乘风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是一个极可怕的盗贼。他来无影去无踪,专门潜入防备最森严的地方,盗取最珍贵的宝物。更可怕的是,所有见过他的人,无论武功高低,眼睛都会被他用绣花针刺瞎。”
“绣花针?”林玄的眉头微微皱起。用如此纤细之物作为武器,还能精准地刺瞎高速移动中的武林高手,这其中蕴含的技巧与精神专注度,让他隐隐想起了那夜残留的剑意。
“正是。”李乘风叹了口气,“我们查了这么久,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物,行事诡秘,武功通神,对整个江湖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因此,任何一个突然出现,又身怀绝技的神秘人,我们六扇门都不敢掉以轻心。”
他的言外之意很清晰:林玄强大的实力,使他既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也同样被列为了潜在的嫌疑人之一。
林玄沉默了。他不在乎是否被怀疑,他真正在意的是李乘风描述的那种武功。那似乎触摸到了他目前无法理解的领域。
看着林玄陷入沉思,李乘风眼中精光一闪,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唉,这案子实在是愁人。总捕头甚至放出话来,说普天之下,若还有人能破此案,恐怕就只有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家伙了。”
“四条眉毛?”林玄重复道,这个形容很古怪。
“哦,是‘陆小凤’。”李乘风笑着解释,“一个把眉毛修得像胡子一样漂亮的男人。他是江湖中最会惹麻烦,也最会解决麻烦的人。他的朋友遍天下,他的脑袋比他的武功更管用,当然,他的武功也高得吓人。只可惜,他就像一阵风,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喝酒。”
陆小凤……这个名字在李乘风的描述中,仿佛被赋予了一种鲜活的生命力。
林玄的心湖,被这个名字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西门吹雪说他的拳是“死”的,他需要找到什么是“活”。而这个陆小凤,在李乘风的口中,似乎就是这个江湖“活”的极致体现。他或许没有西门吹雪那般纯粹的剑意,却拥有着另一种林玄无法理解的“活力”。
解开西门吹雪留下的谜题,或许就要从这个人身上开始。
看到林玄眼神的变化,李乘风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今日与兄台一见如故,叨扰了。这是六扇门在江南的联络信物,若兄台有什么需要,或是……想通了什么,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将一枚小小的青铜令牌放在桌上,转身便混入了茶馆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林玄没有去看那枚令牌,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雨幕。雨丝依旧,但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变得不再那么沉闷。
他拿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让他混沌的思绪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站起身,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迈步走出了茶馆。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却毫不在意。他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去见识一下,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