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50,杭科院,赵朝阳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见花途已候在走廊里,白色工作服左胸口处的‘’中国航天’logo在晨光中微微闪耀着光华。
“花途,今天怎么又来这么早?”赵朝阳皱着眉问他,“你这是昨晚加班没回家还是从家里一大早赶来的?”
“我昨晚没加班。”花途解释道。
好
“哦。那就好,刚受伤才了点,你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拼命的熬夜。”赵超阳很是关爱的说。
“嗯,我知道了,谢谢赵总关心。赵总。”花途迎上前,语气沉稳,“我申请调取Sp2实验爆炸时的动态应力场数据与结构应变云图。”
“有眉目了?”赵朝阳将红膜贴紧识别器,厚重的办公室门缓缓弹开,侧身招呼他进来,“进来聊。”
花途走进办公室,顺手打开饮水机,取了赵朝阳常用的紫砂杯,熟练地泡上一杯碧螺春。“有点头绪,但还需仔细核实。”他将茶杯递过去,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杯壁上的茶渍。
赵朝阳端起茶轻轻呷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他抬手示意花途坐下:“说吧,查到哪一步了?”
花途拉开座椅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这几天我反复核查了整个实验数据,尤其是推进器的推力曲线、氧化剂混合比、喷管扩张比等核心参数,均与第一阶段标定值吻合,系统误差控制在±0.03‰以内,随机误差不超过0.015‰。只除了……”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似在斟酌措辞。
“除了什么?直说,不用有顾虑。”赵朝阳放下茶杯,眼神里满是鼓励。
“除了碳纤维(cFRp)格栅舵的爆炸瞬时应力数据与材料许用应力阈值对比报告——我没有查看权限,它存放在A级保密室,需要您的特别授权。”花途抬眼,语气恳切。
赵朝阳点点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沉吟两秒:“这样,花途,我正式授权你全权复检这次事故的所有数据,包括A、b级全部保密资料。我这就给你开授权书,你拿着去保密库。”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记住,无论得出什么结论,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单独向我汇报。”
“好,我明白了,谢谢赵总。”花途起身颔首,接过授权书时,指腹微微收紧。
上午9点,航科院资料大楼地下三层。三重电磁屏蔽玻璃将外界的晨光滤成几缕冷白,落在恒温恒湿的保密数据室里。系统运行的细微嗡鸣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空气中混杂着防潮剂与金属的冷冽气息。
花途在入口处依次完成掌纹识别、虹膜人脸核验,刷过身份认证卡后,红色警示灯次第熄灭,20厘米厚的合金门缓缓开启。他迈步走入,白大褂的衣角扫过防磁地板,发出细碎的声响。20米长的钛合金档案架整齐排列,架顶“国家核心机密·航天级”的警示标识闪烁着红光,墙面电子屏实时滚动着“非授权人员进入将触发自毁、逮捕程序”的红色警告,电磁屏蔽柜前的量子锁不断刷新着矩阵密码。
他径直走向12号终端,输入16位动态密码。全息投影仪瞬间亮起,模拟发射现场的爆炸三维场景一帧帧在眼前展开——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穿透了记忆,刺目的白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视野,气浪裹挟着滚烫的热浪狠狠撞击在身上,呼吸间满是灼烧感,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裹着沙砾的火焰。被炸飞的舱体腾空翻转,他只来得及推开身边的同事,自己便被狠狠砸在墙上,意识沉入黑暗。
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再次袭来,花途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才强迫自己回过神。他拍了拍脸颊,摒除所有杂念,目光死死锁定在全息画面上。
点火节点后的0.72秒,cFRp格栅舵的蒙皮与肋条连接部位突然出现应力集中,von mises应力值在0.3秒内从设计允许的1200mpa飙升至2860mpa,远超材料许用阈值,对应的应变曲线呈断崖式上升,最终突破材料断裂应变极限(1.8%),格栅舵瞬间发生层间剥离与脆性断裂,分裂成数块。全息屏上的红色预警曲线疯狂闪烁,伴随着系统自动标注的“结构失效”“材料过载”等警示字样。
花途面色凝重如铁,冷冽的目光里满是审视,他将爆炸前后50毫秒的画面以0.01秒\/帧的速度反复回放,心中的怀疑愈发笃定——问题绝非设计缺陷,而是材料本身的力学性能不达标。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掌心已沁出冷汗,指甲在皮肤上留下几道红痕。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旦确认是材料问题,整个cR-Sp2工程将全面停工,需重新开展材料选型、性能验证与工艺优化,至少延误6个月工期;老师牵头的与新时科技的合作会立刻终止,而这仅仅是开始——老师作为双方的牵头负责人,将被立案调查、追究监管责任,甚至可能面临停职处分。再联想到崔敏偷听到的“比强度不达标”“拿过时产品充数”……花途心头一跳,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无论如何,事故原因必须查清楚,这是对项目负责,也是对所有参与人员的交代。
他再次输入一串动态密码,金属抽屉“咔哒”一声弹出,里面是新时科技报送的材料出厂检测报告(FqR) 与第三方权威检测机构的型式试验报告。鲜红的“合格”印章醒目刺眼,报告中显示该批次cFRp材料的拉伸强度≥1800mpa、弯曲强度≥1500mpa、层间剪切强度≥85mpa,验收人“廖化远”三个字字迹清晰。可全息屏上的实测数据却相差甚远——拉伸强度仅1120mpa,弯曲强度890mpa,层间剪切强度不足50mpa,连最低标准都未达到。花途捏紧质检报告,指节泛白,纸张边缘被攥得发皱——这分明是以次充好,用不合格品顶替合格材料!老师和廖学长,究竟是被蒙在鼓里,还是默许了这种行为?冷幽幽的灯光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正在理智与情感的裂缝里悄然发芽。
离开地下数据室,花途没回自己的办公室,径直赶往杭院最后面的11号仓库。他亮出工作证件,让工作人员调出同批次的cFRp格栅舵成品,标签上的材料批号、生产日期、性能指标与数据室查到的完全一致。看着物料架上一排排等待安装的舵体,几名工人正按图纸进行预装配与间隙检测,花途眉头一拧,叫来仓库组长:“立即暂停该批次格栅舵的所有装配工作,进行隔离封存。”
“花总,我们没接到停止通知啊,是出什么问题了?”组长满脸疑惑,手里的扭矩扳手还停留在螺栓上。
“该批次材料可能存在质量隐患,具体情况后续会正式通报。”花途掏出手机给仓管科的刘干事打了电话,特别叮嘱,“按航天产品质量事故应急预案处理,立即启动隔离程序,做好台账记录,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触该批次产品。”
回到办公室时,秘书张科正拿着一沓文件等候。韩雪已被调离,如今张科是他唯一的秘书兼助理。花途一边翻阅文件,一边听他汇报其他项目进展,时不时提笔做出批复。
“砰”的一声,办公室门被推开,高个子的副设计师高强急匆匆闯进来,还没走到桌前就大声嚷嚷:“花途!我听说你回来了!查得怎么样了?找到问题所在了吗?”
花途抬眼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先坐,转头对张科说:“你继续。”
张科点点头,继续汇报。等他接过签好字的文件,轻轻带上门离开,花途才看向对面的高强,递过去一包面巾纸:“跑这么急,满头大汗的干什么?”
“我刚下飞机,一听说你回院里了,就知道你在查模拟舱的事。”高强得意地扬了扬头,接过面巾纸胡乱擦了把脸,“怎么样?我没猜错吧?赵总愿意把这烫手山芋交给你,还是信任咱们组的。”
“青岛那边的箭体结构模态试验进展如何?”花途没接话,转而问道。
“放心!都按你的部署顺利推进着呢。”高强喝了口水,语气兴奋,“完成了一阶弯曲模态、二阶扭转模态的测试,模态频率偏差控制在2hz以内,振型吻合度≥95% ,数据很不错,一会发给你。”
“顺利就好,你多费心盯着点,重点关注模态阻尼比的稳定性。”花途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茶杯,泡了杯龙井递过去,“尝尝,宋峤给的明前茶。天热,你刚出了汗,别喝凉的。”
高强接过茶杯,呷了一口,浓郁的茶香瞬间在口腔里散开,口感鲜醇干爽,茶汤嫩绿明亮,香气清高持久。他啧啧称奇,拿起桌上的茶盒端详——正面印着“贡”字logo,“天赐珍品狮峰龙井”几个大字格外醒目。“好家伙,这小罐罐不得上万?”他艳羡地咂咂嘴,“你小子,谈了恋爱这小日子过得塞神仙啊!还天天撒狗粮,这茶我拿走了啊,就当补偿我这单身狗受伤的心灵。”说着就想把茶盒揣进兜里。
花途眼疾手快,一把夺回茶盒塞进抽屉:“不行,峤峤也就得了一斤,就给了我半斤,我自己都舍不得喝,可不能让你当白水牛饮。”
“切,小气!”高强撇撇嘴,瞥见花途手里的水杯,“那你喝的啥?”
“中药,祛湿除寒的。”花途喝了一口,笑着说,“空调吹多了湿气重,峤峤让我喝的,你也可以试试。”
“啧啧,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连养生都讲究起来了。”高强故意揶揄道。
花途笑笑也不恼,两人是十几年的好友兼同事,平时互怼一下开开玩笑是常事。“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切,哪有那么容易?”高强叹了口气,“没碰到合眼缘的。”
闲扯了几句,高强收起玩笑的神色,正经问道:“说真的,你查出什么了?是不是推进器喷管烧蚀的问题?还是燃料加注系统出了纰漏?”
花途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有眉目了,但不是你猜的这两个方向。”
“我就知道你一出马准行!”高强激动地一拍桌子,“那帮专家勘察小组查了这么久没结论,还怪我们推进器推力矢量控制有问题,我看就是胡说八道,想找个人背锅!”
“别瞎猜,最终结论没出来之前,不许乱说话,更不能对外泄露任何调查进展。”花途沉声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明白明白。”高强摆摆手,好奇地挠挠头,“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能透一下不?”
花途神色严肃摇摇头:“保密,现在还不能说,得先向赵总汇报,安心等通报吧。”
“行吧,保密就保密。”高强耸耸肩,站起身,“那我先回办公室了,就等院里的正式通报吧。”
花途点点头,又打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一大盒坚果递给她:“这个你拿去吃,等事情结束,宋峤说请你吃饭。”
“真的?”高强眼睛一亮,立刻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吃什么,好好宰你们一顿!让你们天天撒狗粮!”
“滚吧,新丰欢迎你。”花途笑着打趣——新丰是杭州本地人常去的早餐店,主打包子、片儿川、虾肉小笼,比起沙县小吃,更合他们的口味。
“小气鬼!宋大美女肯定比你大方!”高强哼了一声,还没忘端起那杯没喝完的龙井茶,边走边咕哝:“这茶还能泡四五泡嘞,可不能浪费了。”
花途看着他耍宝的背影,以及被他顺走的玻璃茶杯,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泛起一丝暖意。等高强走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神色重新变得凝重——接下来,该向赵总汇报了。而如何开口提及老师可能涉及其中,成了他此刻最纠结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