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春和景明,满城草木都透着欣欣向荣的劲儿,可天不作美,下旬一场突发强台风席卷全国,酒泉基地的卫星信号骤然失联。
半夜,急促的电话铃声把花途从睡梦中拽醒。他收拾行李的窸窣声,终究还是惊动了的宋峤。
“我送你去机场。”宋峤了解情况后,指尖攥着车钥匙就往门口走,语气里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花途指尖抚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心疼地摇头:“当老板也不容易,睡眠质量都这么差。我叫车了,你别折腾,明天还得上班呢。”
宋峤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天,大风卷着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宋峤不由分说拉起他按下电梯,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打车得等多久?你买的是最近的航班,耽误不起,我送你更快。”
花途一想也是,登机时间确实紧迫,便不再推辞,接过车钥匙顺势揽住她的肩:“那我来开,你先在车上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30分钟后抵达机场,狂风仍在肆虐,吹得人站不稳脚跟。宋峤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衣领的缝线,反复叮嘱:“到了那边注意安全,忙完记得第一时间报平安。”
花途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温热的气息混着风声拂过她的耳廓:“知道啦。我下飞机就给你发消息,你到家也记得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嗯。”宋峤点头时,耳尖被风刮得微红。
大风呼啦啦刮了两天才歇,气温却从三十多度骤降到八九度。杭城人刚换上短袖,转眼又裹上棉衣,活脱脱上演了一场“满30减20”的天气促销。
这一来,花途在酒泉基地忙得脚不沾地,白夜颠倒连轴转。整整一个星期,两人连好好打个长途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每次刚说上两句,不是被同事叫去处理紧急情况,就是被突发问题打断。宋峤从不多心,只在电话里温声安慰:“别急,注意身体,等你回来咱们慢慢说。”
连轴转了小半个月,直到4月30号,五一假期的前一天,各项问题才终于解决。花途跟酒泉的同仁们匆匆告别,连夜订了回杭城的机票。
同事们都笑他:“我们院草这是想女朋友想疯了,归心似箭啊!”
花途也不恼,反倒得意地在心里嘀咕:一群单身狗,柠檬拌苦瓜——又苦又酸,懂什么相思苦。
回到壹号院时,已经是凌晨快一点了。宋峤也没睡,一直等着他。门一开,就见花途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眼窝深陷,脸颊明显瘦了一圈,眼底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连平日里挺拔的肩背都微微垮着。她心里一揪,忙侧身拉他进屋:“快坐下,渴不渴?饿不饿?我给你倒杯水。”
花途却摇摇头,一把将她紧紧抱住,脑袋埋在她颈窝,瓮声瓮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峤峤,我想死你了,想的我头都疼。”
宋峤伸手一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哪里是想的头疼,这分明是感冒发烧了!这马大哈!这在基地里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心里一急,转身就要去找退烧药,可转念又记起来,她身体底子向来好,几乎不生病,家里的常备药除了外伤药,压根没什么感冒药。
“你在沙发上躺着别动,我去小区药店给你买药。”宋峤刚要起身,手腕就被花途攥住了,指节泛白,带着点发烫的温度,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不肯松。
“你去哪?”他撅着嘴,声音含糊不清,带着孩童般的依赖,“别去了,明天再买行不行?”
“什么明天?现在都已经是今天了。”宋峤替他掖好毛毯,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小区里就有24小时药店,不出小区,很快就回来。你发烧了不能硬挺,得赶紧退烧。”
不等他再撒娇阻拦,宋峤快步出了门。幸好壹号院配套完备,她很快买了退烧药、感冒冲剂和退热贴,一路小跑着回家。可沙发上却没了花途的身影,客房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这人发着烧,居然还去洗澡!
宋峤没好气地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着,听见水声停了,才敲了敲门:“快出来,别着凉了。”
等花途擦着头发出来,她直接拿起吹风机把他按在沙发上,一边调着热风一边嗔怪:“感冒发烧还洗澡,就不怕晕在里面?”
花途顺势抱住她的小蛮腰,脸往她腰间使劲蹭了蹭,带着点委屈的鼻音:“都臭了,跑了那么多地方,怕你嫌弃我。”
宋峤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指尖戳了戳他发烫的脸颊,力道轻得像羽毛:“你还知道自己快臭了?就不能明天再回来?夜班飞机多不安全。”
“不行。”花途的声音带着执拗,“忙的时候见不到就算了,忙完了还要多等一天,我忍不了。”说着,又往她身上蹭了蹭,眷恋之意溢于言表。
宋峤心里一软,吹完他的头发,捧着他的脸亲了亲额头:“好啦,辛苦我们大总设计师了。今晚别睡沙发了,去我床上睡吧,能舒服点。”
“真的?”花途猛地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那你也睡床上吗?”他脸颊微红,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声音压得偏低,带着点刻意的蛊惑。
“我可没有睡沙发的习惯。”宋峤耳尖泛红,别过脸去整理吹风机,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但你不准瞎想,乖乖睡觉——生病了就得好好休息,不然还是给我睡沙发。”
花途立刻收起那副贼兮兮的表情,摆出一副乖巧模样,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保证不乱想、不乱动!”说着,拉着她就往卧室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花途心满意足地躺进宋峤的被窝,鼻尖萦绕着属于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看着她替自己拉好被子却没有上床,不由疑惑地挑眉:“你不睡吗?”
“我去给你倒杯水,把退烧药吃了再睡。”宋峤转身要走,衣角却被他死死拉住。
“别去了。”花途皱着眉,声音带着浓浓的依赖,“我不想你离开,一会会也不行,半米距离也不行。”
别看我们花大总设计师平时一副清冷傲娇冷酷严谨的模样,其实他小时候只要生病,就会变得别扭又任性,不喜欢去医院,也不爱说话,非得有人陪着才安心。那时候,爸妈总会留一个人守着他,爸爸会抱着他拍背哄睡,妈妈会给他讲儿童故事。可自从17岁父母走后,他就逼着自己变强,拼命锻炼身体,尽量不生病。可科研工作繁重,常年在条件艰苦的基地出差,一年总有那么四五次感冒发烧,他都是一个人咬牙默默扛过来的。此刻,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他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不需要再硬扛着,他在她面前露出最真实的自己,他生病了就是这个样子,他不管!
宋峤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怎么生个病反而更幼稚、更耍赖了?
宋峤耐着性子弯下腰,捧起他略微发烫的脸,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下颌线:“这是我家,我能去哪?你得喝水吃药呀,难道要干咽药片?”她打趣道,“乖,等我两分钟,马上回来。”
花途愣愣地看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宋峤趁机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像偷了颗糖似的,抽回衣角快步走出卧室。
端着水杯和药进来时,花途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发呆。烧傻了?也暂时不管他,宋峤仔细看了用药说明,拿出几粒白色的布洛芬药片放在手心,看着那药片的大小,忽然有些犹豫,咬了咬嘴唇问:“花途,这药片原来这么大?你吞得下吗?”
花途还沉浸在刚刚那个吻里,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看着她。
宋峤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指尖还带着点紧张的温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小没怎么生过病,也不吃西药,没什么经验。这么大的药片,你能一口吞下去吗?要不要我帮你切小一点?”反正换成是她,她是打死也吞不下去的。“你等一下喔!”
不等花途回答,她把水杯塞到他手里,抽出一张纸巾放上药片,转身跑出去,很快拿着一把小号水果刀回来。蹲在床头柜前,“啪”一刀,药片分成两片;再“啪”一刀,两片变四片……直到把所有药片都切成黄豆大小的碎块,她才满意地捏起来,递到花途面前邀功:“喏,现在好吞了吧?”
花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风一般的跑出去,又风一般的跑回来,再风一般的啪啪啪一翻操作,此时盯着她手心里那一堆带着药粉、仿佛变多了的碎药片,嘴角不由自控的抽了抽,皱眉道:“峤峤,我怎么觉得这样反而更多、更难吞了?”
“不会呀,还是那么多药量,就是分了份而已。”宋峤眨眨眼,语气笃定,“多喝几次水就好了,肯定比整颗吞容易。”
花途心里哭笑不得——本来一口水就能闷下去,现在得吃好多次,还得尝药的苦味。可看着宋峤满眼期待,还认为自己干了件好事的憨样子,他心里却甜滋滋的,这笨拙的关心,比任何良药都管用。他果真听话地喝一口水,吃一小块药,慢慢把所有碎药片都吃完了,连带着喝了两杯水。
宋峤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还拿了个装满热水的保温杯放在床头:“感冒了要多喝热水排毒,夜里渴了方便喝。”她拆开退热贴,细心地贴在他额头和颈部的大血管处,撩开他的睡衣领口,想在腋下也贴一张时,花途忽然痞气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宋小姐这是等不及要吃我了吗?来吧,我能挺住。”说着,双手往上举,摆出一副任君采撷、任君蹂躏的模样。
宋峤脸颊瞬间绯红,扑上去轻轻捶了他好几下,力道却轻得像挠痒:“都生病了还没个正形!赶紧给我躺着!”
两人笑闹了一阵,宋峤喘着气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好了,别闹了,快睡觉,不然烧退不下去。”
“可是峤峤,我睡不着。”花途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我饿了,刚才光吃药了,没吃东西。”
“啊?你没吃晚饭?”宋峤皱起眉,语气里带着点心疼。
“为了赶航班没来得及吃,飞机上头疼得厉害,也没胃口,现在反倒饿了。”花途的声音透着点撒娇委屈。
宋峤叹了口气,替他拉好被子:“那我去给你煮粥,家里没什么菜,只有我妈妈寄来的酱菜,你将就一下?”
“好。”花途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指尖轻轻勾着她的指缝。
宋峤拍拍他的手背:“你先眯一会儿,粥好了我叫你,很快的。”
花途眼皮动了动,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差点又要拉住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乖乖点头:“嗯,我等你。”
厨房里,宋峤搅着锅里的白粥,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看着粥水慢慢变得浓稠,想到花途刚才那任性又依赖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男人生起病来,性情真是古怪得可爱。
花途是真饿了,白粥就着咸香适口的酱菜,狼吞虎咽地喝了两三碗,完全没了平日的淡定优雅。宋峤坐在一旁看着他,时不时递张纸巾,等他放下碗,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温度降了些,心里稍稍放心。
回到卧室,花途乖乖躺好,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宋峤。宋峤整理好床头柜上的药盒,洗手回来,在他外侧躺好。一番折腾下来,她已经困得不行。
身边的花途却精神了好些,没了刚才病恹恹的样子。他转过身,伸手揽住宋峤的腰,下巴顶着她的头顶,把她紧紧圈在怀里,拖着长长的调子轻轻喊:“峤峤……峤峤……”
宋峤闭着眼,在心里默念:他生病了,他是病人,不能骂,不能凶,忍着,再忍忍。
可花途却得寸进尺,一声接一声地喊:“峤峤…峤峤…峤峤……”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宋峤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睁开眼,撑起身子,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瞪着他咬着牙说:“花途,你再闹,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花途被她吼了一嗓子,立刻老实了,乖乖躺好不再出声,拉上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眼睛来看她,眼底却藏着笑意。
宋峤见他安分了,声音又软了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冷不冷?要不要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不冷,热死了。”他故意说反话。
宋峤忍着笑,替他掖好滑落的被子:“忍一下,出出汗烧就退了。还喝水吗?”
“不要。”
“那睡吧。”宋峤躺下来,花途侧身拥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次没再作妖,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宋峤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彻底放下心来,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花途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温柔恬淡。他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在心里轻声说:峤峤,有你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