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宋峤把太子哄睡,洗漱收拾妥当,刚要躺上床,玄关处突然传来电子锁“嘀”的轻响——大门开了。
她心头纳闷,披了件薄外套走出卧室,就见花途站在玄关换鞋,黑色工作包随意搁在鞋柜上,肩头还沾着些夜露的凉意。宋峤快步走过去,语气里满是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要加班到很晚就不过来了吗?”
花途抬眼望见她松垮的睡衣,眼底掠过一丝歉意:“是不是打搅你睡觉了?”
“没有,刚要睡就听见门开了。”宋峤摇摇头,目光落在他略带疲惫的眉眼上。
花途换好鞋,伸手就攥住了她的手腕,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想你了,就过来了。”
宋峤白了他一眼,这人今早才刚走,才隔了十几个小时而已,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她正要说话,花途突然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脑袋按在自己胸口,声音闷闷的:“峤峤,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两人的身高差恰到好处,宋峤一米六三的个子,踩着平底毛毛鞋,刚好能贴在他胸口。那低沉的嗓音里裹着难以掩饰的落寞,宋峤心里一沉——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她没有追问,只是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腰,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拍抚着,柔声问道:“加班到现在,吃晚饭了吗?现在饿不饿?”
“没吃,忘了。”花途的声音在胸腔里震动,“现在确实有点饿了。”
宋峤抬起头,拉着他往厨房走:“那我们去找点吃的。”
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两人昨晚坐晚班机回来,今天各自忙着上班,压根没来得及采购。宋峤翻了半天,只找出一把挂面和两个鸡蛋,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只有这个了,将就吃点好不好?”
“好。”花途伸手想去拿面自己来动手。
宋峤一把拦住他,指了指岛台边的高脚凳:“你去坐着休息吧,我来煮。”
“你还会煮面?”花途挑眉。
“煮个面谁不会?真当我生活小白痴一点技能也没有啊?”宋峤轻轻推了他一把,“快去坐着,别添乱。”
她瞥见冰箱顶上的绿豆糕和开心果,又装了一小碟递过去:“先垫垫。”
花途乖乖坐在岛台边,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宋峤身上。她穿了件淡黄色的松垮棉睡衣,乌黑的长发用夹子夹了大半,余下的几缕披在肩头,隐约勾勒出窈窕的身姿。为了方便操作,她挽起袖管,露出雪白纤细的半截手腕,动作算不上熟练,却透着几分笨拙的可爱。
宋峤往锅里加水,拿起两个鸡蛋互碰了一下,蛋壳裂开一道缝。或许是不常下厨,蛋液没能完全流进碗里,几滴落在大理石台面上。她吐了吐舌头,赶紧拿起厨房纸擦拭干净,用筷子搅拌蛋液时,顺时针搅几下又逆时针搅几下,筷子磕得碗沿“当当当”作响。
花途没有出声纠正,只是静静剥着开心果,时不时吃上几颗,眼里盛满了温柔。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白天积累的焦躁和郁结,仿佛都被这暖黄的灯光和淡淡的烟火气抚平了,心里渐渐变得安宁平和下来。
“好了,尝尝吧。”宋峤把一碗面端到他面前,递过筷子,脸颊有些发红,有点别扭的说:“不知道好不好吃,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花途低笑一声,朝面碗里看去,见碗里的煎蛋煎得坑坑洼洼、扭七扭八的不规整,葱段切得也长短不一,铺在雪白的面条上,面汤加了猪油和酱油,泛着淡淡的棕红色。他笑着拿起筷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声道:“嗯,看起来就好吃。”
搅拌了一下,尝了一口——味道不算惊艳,但也不难吃,还是能勉强入口的。花途点点头,故意逗她:“嗯,不错,不难吃。看来峤总还是有点做饭天赋的。”
宋峤白了他一眼,颇有自知之明:“得了吧,我们家就没一个厨艺好的,没那个基因。有的吃你就偷着乐吧。”
“那你们家平时谁做饭?”
“以前是我妈,后来她身体不好,就换成我姐了。偶尔我爸也会露一手,但都只是把菜煮熟,吃了不拉肚子就行。”宋峤瘪了瘪嘴,语气里满是无奈。
花途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没关系,现在有我了。等我们有了下一代,我的基因中和一下,肯定做饭好吃。”他朝她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几分邪魅。
“谁要和你生下一代!”宋峤红着脸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脸颊艳若桃花。
花途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得笑个不停,捏了捏她的脸颊:“还害羞了?”
吃完面,宋峤正准备收拾碗筷,却被花途拉住了。他沉默了几秒,眉头微蹙,眼里带着浓郁的担忧,缓缓开口:“峤峤,我今天去见老师了,他明确说,和新时的合作已经定了,不可能取消。”
宋峤伸出拇指,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点点头:“赵朝阳赵总院知道这事吗?”
“我给他打电话说了,他说合约已经交给老师全权处理,而且我也被调离这个项目,不再是第一负责人。”花途的声音带着几分落寞。
“那会影响你的研究和组装进度吗?”
“目前你们公司提供的产品还有点剩余,能支撑两个月左右,之后就要换成新时的了。”花途顿了顿,“不能再和峤宇合作,我挺遗憾的。”
宋峤笑了笑:“这有什么好遗憾的?做生意嘛,有来有往很正常。倒是你,能从这个项目里脱身,我觉得是好事。”她心里清楚,新时的老板郭时达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花途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她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第一次在西湖边见你时,你神色就很落寞,手磕伤了都没察觉,是不是那时候就因为新时的事?”
“嗯。”花途点头,“那时候新时提供的器件质量参差不齐,耽误了不少工作。我找老师反映,想换掉新时,结果被他骂了一顿。后来院里虽然终止了合作,但造成的损失和延期都很严重。我那时候特别疑惑,甚至质疑他的判断,心里很迷茫。那段时间过得一团糟,还和老师吵了一架——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吵架。”
“现在调离项目,是彻底和这事没关系了?”宋峤追问。
“以前签约必须经我签字同意,我也是整个项目的第一负责人,现在不归我管了,由老师和廖化远廖部长接手。”
宋峤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这不是挺好的吗?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说不定是好事呢?”她故意打趣,“难道我们花大院长,是舍不得那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至高权力?”
花途被她逗得心头一动,突然扑上去把她压在沙发上,伸手挠她的胳肢窝:“谁舍不得权力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宋峤最怕痒,身上的痒痒肉长的到处都是,一碰就笑。花途发现这一点后,每次她调侃得他无言以对,就用这招“制服”她,就好比孙猴子遇见了紧箍咒。宋峤笑得花枝乱颤,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最后只能反过来挠他的痒痒,两人闹作一团。
笑闹够了,花途没有起身,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心里格外平静。似乎只要有她在,再大的风浪都不用怕。
两人静静相拥了几分钟,花途又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峤峤,其实我不是舍不得放权,我是担心老师。我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这次和新时的合作,不像是他临时作出的决定。最近他给我的感觉很陌生,他…好像变了。”声音里满是落寞与不解。
宋峤轻轻拥着他,一手轻抚着他的背,一手插入他浓密的头发中,轻轻梳理着:“花途,大家都在说保持初心,但善始者众,善终者寡。人的心境总会随着时间和环境改变的。但不管他现在怎么变,都不能抹掉过去他对你的好。他曾细致地为你答疑解惑,真心实意地指导你,带你走上科研航天这条路。这份恩师情谊,不该被现在的失望掩盖。难道我们英明神武的花大院长脆弱的只能接受人性好的一面,坏的一面你就直接放弃,甚至全部否定掉那些以前的美好经历了?”说到后面,宋峤还故意的揶揄起他来。
“我才不会这样呢。”花途别扭的动了动脑袋,撅着嘴辩解。
“哈哈哈,好了,我知道你当然不会这样,我故意逗你玩呢!”,她调皮的摸摸他脸,又说道:“而且这只是我们的预判,说不定事情没那么糟呢。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到时候你要是想帮他,全力以赴就好,就当报答他的桃李之情了。嗯?别纠结了,我们先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她的声音像缓缓流淌的溪流,温柔而有力量。
花途在她颈窝处点点头,瓮声瓮气地问:“你真不怪他不和峤宇合作了?”
宋峤笑了笑,拍拍他的背示意他起来。两人坐直后,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仅不怪他,还得谢谢他呢。严格来说,崔院长算得上是峤宇和杭科院的半个媒人。当年我们在上海的交流会上认识,那时候你们院里急需找新的供应商,是他把峤宇介绍过去,才有了后来的合作。”
她顿了顿,眉眼间带着笑意:“不管当时他是为了帮院里解燃眉之急,还是为了填坑,但我们的合作是真的,峤宇也确实赚了钱,互惠互利的共赢盛事嘛。”她拍了一下手中的抱枕,语气豪爽。
花途被她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使劲揉了揉:“这么说,他不仅是峤宇和杭科院的媒人,还是我们的媒人呢。”
宋峤愣了一下,抬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像晨露润过的黑葡萄,清澈明亮。花途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眼睑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哎~干什么呀?”宋峤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酥酥痒痒的感觉窜遍全身,她攥起小拳头捶了他一下,“好好说话!”
花途握住她的小拳头,放在手心里摩挲着:“要不是他把峤宇介绍到杭科院,我们怎么会再相遇,又怎么会相知相爱?他可不就是我们的月老嘛。”
宋峤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若不是崔明山,她的生命里或许就不会出现花途这样的人。她在心里暗自决定,以后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她一定帮他一次。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差十分钟就十二点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好了,花先生,别像林妹妹似的多愁善感了。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吧,我都困死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卧室,却被花途拉住了。他又恢复了那副痞痞的样子,挑眉道:“要不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小心灵?”
“去死!”宋峤踢了他一脚,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biu biu biu”一溜烟跑回了房间,还不忘反手带上了门。
花途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揉了揉被踢疼的小腿,脸上满是笑意。他转身走进客房卫生间,洗澡刷牙也准备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