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大吉,万事如意。杭城的街头巷尾还飘着未散的年味,打工人们已斗志昂扬地投入新一年的奔忙,日历被密密麻麻的日程填得满满当当。
周六清晨,天刚蒙蒙亮,花途终于迎来了年后第一个真正的休息日。自初八返岗,他几乎每天都扎在杭科院的实验室与会议室,忙到夜里十一二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直到各项工作步入正轨、有条不紊地推进,他这颗紧绷的心才敢稍稍放下。
对宋峤的思念早已在心底疯长,密密麻麻缠绕着每一个短暂休息的瞬间。可他知她作息规律,每晚十点就上床睡觉了,不愿因自己的惦念打扰到她的安宁,只能将这份刻骨的牵挂藏在每日的电话与微信里,哪怕只是简单叮嘱他一句“按时吃饭”,“注意休息” 都能让他心头温暖许久。如今难得休息一天,想见她的念头再也按捺不住,如同破土而出的春芽,疯狂蔓延。
花途起了个大早,冲进浴室仔仔细细冲了个热水澡,洗发露的清香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他对着镜子认真刮净胡须,指尖抚过光滑的下颌线,又换上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装——浅灰色针织衫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牛仔裤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全身镜前,一个帅气温雅的男人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地抬了抬胳膊,肱二头肌的线条隐约可见,又轻轻拍了拍腹部,八块腹肌的轮廓在薄衫下若隐若现。他对着镜中的自己端详片刻,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峤峤应该会喜欢吧?” 几日不见,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自己,反正他是日日思念,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和她待在一起。
心情大好的花途吹着轻快的口哨,脚步轻快地走出公寓大楼。刚迈出大门,手机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老师”两个字。
“喂,老师。” 花途接起电话,语气恭敬。
“花途,今天有空吗?来家里一趟,有几份重要的技术文件想让你看看。” 崔明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的老师,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花途站在原地思索了几秒,指尖迅速拨通了宋峤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女人睡意朦胧的应答声,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喂,你好。”
那软糯慵懒的声音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花途的心尖,他忍不住放柔了语调,唇边漾起笑意:“还没起床?也对,现在还不到七点。”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温柔,“是我。我今天休息,你呢?”
“嗯,我也是。” 宋峤的声音渐渐清晰了些,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格外可爱。
“我刚接了老师的电话,要去他家一趟。” 花途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能透过晨雾看到宋峤熟睡的模样,“那我中午来找你好不好?和你一起吃午饭。”
“哦,好。” 宋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那你再睡会儿,我忙完就过去。”
“嗯。”
挂了电话,花途转身回公寓取了给老师准备的开年礼物——一盒包装精致的明前龙井,这是他特意托人从龙井村买来的,知道崔教授素来爱茶。随后,他驱车前往西溪云庐。
崔明山家的书房宽敞明亮,胡桃木书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朝阳的光辉穿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一道道金黄的光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墨香。崔教授端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精锐的目光透过镜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学生。
这是他一生中最得意、最优秀的弟子。自花途15岁考入大学,拜入他门下那天起,崔明山就知道,这孩子是一块难得的美玉。天资聪颖、思维敏捷、胆大心细,还勇于创新,科研能力远超同龄人。读书时,便在权威学刊上发表了数篇高质量论文;毕业入职杭科院后,更是带领总体设计院屡创佳绩,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一院之长的位置,成为整个航天界最年轻的推进器总设计师,每年拿奖拿到手软。单单今年,国家在他负责的项目上投入的科研经费就高达30个亿,这份信任与肯定,足以见得他的分量。
转眼十几年过去,当初那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如今已长成了独当一面的科研魁首,如同参天大树般可靠。崔明山心中既有欣慰,也有自己的盘算。花途性格内敛沉稳,不慕虚名,不逐荣华,一颗赤子之心全扑在国家的航空事业上。34年来,他只在数年前谈过一场不温不火的恋爱,之后便一直单身。
直到不久前,他从女儿崔敏口中得知,花途与峤宇公司的女老总宋峤走得极近,对她的态度与对其他女人截然不同。这让崔明山又惊又怒。他深知花途的性子,平日里从不会与任何人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在他眼里,只有同事与陌生人的界限。如今花途事业如日中天,女儿崔敏也已离婚回国,若是两人能走到一起,不仅能让女儿后半生无忧,也能让崔家与花途的关系更加紧密,日后相互扶持,无疑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只是花途向来有自己的主张,性子也倔,撮合之事急不得,只能缓缓图之。
崔明山正暗自思索着,花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老师,我看这份研报,其中一些参考数据和我所知的有些出入。” 他指着文件上的几处地方,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崔教授俯身凑近,仔细看了看,思索片刻后说:“这样,花途,你把这份报告先带回去,把出入之处整理出来,形成一份对比报告交给我。”
“好。” 花途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保密资料封签好,装入随身的背包里,拉好拉链。“老师,那我就先走了,您和师母要注意身体,虽然天气暖和了些,但也别减衣太多。” 他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花途,留下来吃饭吧,吃了午饭再回去,你师母已经在准备了,不急。” 崔明山伸手拦下他。
花途心中记挂着与宋峤的约定,归心似箭,连忙摇摇头:“不了老师,下次我再好好陪您吃饭。今天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既然如此,那你先坐下,我还有点事想和你说。” 崔明山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
花途无奈,只好重新坐回椅子上:“老师,您请说。”
崔明山摘下厚厚的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角,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盯着花途看了几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回国也有大半年了,整天闷在家里,闷闷不乐的,也不怎么出门。我和你师母都很担心她。” 他顿了顿,见花途神色平静,没有接话,又继续说道,“她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回来后一个朋友也没有,孤零零的。花途啊,老师希望你平时抽空多宽慰宽慰敏敏,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又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最了解她的人。”
花途沉默片刻,语气诚恳:“老师,您不用太担心。崔敏她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休整调节,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崔明山听出他话里的疏离,想把话说得更明白些。花途一向敬重他,想必不会直白拒绝。他重新戴上眼镜,精明的目光在镜片后微微一闪,悠悠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暗哑,还藏着一丝不甘:“花途,我和你师母身体已大不如从前,明年10月份我也要正式从院里退下来了。以后我们这个家和敏敏,可都要靠你来照顾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从我当你老师那天起,我就很看好你,把你当亲生孩子一样培养教育。你师母也一直把你当自家人。敏敏从小就认识你,你们俩的感情基础摆在那儿,若是能在一起,再好不过了。”
花途握着公背包的手指紧了紧,沉默几秒后,认真地说:“老师,谢谢您这么多年的教诲与培养,我心里一直十分感恩。您二老放心,我会把你们当成最敬重、最亲切的亲人来照顾。至于崔敏,我相信她一定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是明确拒绝了?崔明山心下一咯噔,没想到花途会如此直截了当。他表情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但很快便恢复和蔼:“你和敏敏难道就不能试着组成一个小家吗?这样我们二老才能真正放心啊。” 他热切地望着花途,满心期待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花途握了握双拳,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脑海中浮现出宋峤的模样——她笑起来时的甜美,认真工作时专注的神情,偶尔流露的小迷糊……想到这些,他心里涌起一阵阵暖意与欢喜。何其有幸,能与她相识。
顿了顿,他斩钉截铁地说:“对不起老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 崔明山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谁?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花途口中听到“喜欢”二字,实在出乎意料。
花途的脸颊微微泛红,带着几分羞涩与笃定:“是宋峤,我喜欢她很久了。”
“宋峤?” 崔明山故作惊叹地“啊”了一声,正要追问更多细节,书房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
崔敏站在门口,眼眶通红,胸脯剧烈起伏,显然在门外偷听了许久。她平日里精心打理的长发此刻有些凌乱,晨起化的精致妆容也被泪水冲得花了大半。“为什么?” 她带着哭腔,声音嘶哑地质问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花途和崔明山都愣住了。
崔敏一步步走进书房,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从高中时我就喜欢你,你后来谈恋爱了,我伤心之下才出国留学,胡乱找了个人结婚。可我心里一直忘不掉你,离婚后立刻就回来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等你啊!” 她崩溃地大喊,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不甘,“我们认识17年了,那个宋峤和你才认识7个月,为什么你就喜欢上了她?”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崔敏压抑的哭声与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花途看着眼前情绪失控的崔敏,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却依旧没有半分动摇——他的心,早已被宋峤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