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倚翠园里却还亮着烛火。
阮溱溱一个人哭了半下午,许是哭够了,这会儿终于不哭了。
她只静静的坐在榻边,垂头望着脚下的地板,也不知在想什么。
弄墨侍书替她换了身干净衣物,正在给她的手掌伤口上药。
“世子也太过分了,养条狗还有感情呢,小姐在府里这么多年,世子居然说送小姐离开,就要送小姐离开……”
“可不是么,当年之事本就与小姐毫无关系,她受那么多苦,又非小姐想让她受的,世子却怨上小姐,也太没道理了……”
“小姐,您可不能听世子的话,到时别人指不定怎么传小姐呢,本就与小姐无关,凭什么让小姐走啊……”
“就是,夫人都说了,小姐依然是小姐,夫人公爷那么疼小姐,肯定不舍得小姐走的……”
“小姐,要不,奴婢去找夫人作主,就算世子铁了心,又哪能拧得过公爷和夫人?”
阮溱溱听着婢女的话,依旧垂头不语,眼底却满是怨毒。
什么叫养条狗还有感情?
这几个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将她比作狗,如此的作贱她。
哼~
说的好听是为她着想,真以为她不知,她们都存着私心,只是不想和她离开镇国公府么?
许久。
阮溱溱低低回了一句:“大哥想让我走,我走就是了,何必留下惹人嫌?”
那语气神态,无一不透着股,哀莫大于心死,破罐子破摔的架式。
弄墨侍书见状有些急了。
两人对视一眼。
侍书道:“小姐就算要走,也得拜别夫人和公爷才是。那不如奴婢们收拾好行装,陪小姐一起过去?”
“不用。”
阮溱溱却是轻轻的摇头,“终归是要走的,何苦徒添伤怀。你们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
“是。”
弄墨侍书无奈,只得应声收起药瓶,退了出去。
关上厢房门。
两人走到檐廊下的拐角处,脸上的焦急担忧,也再无任何掩藏。
“怎么办弄墨,小姐真要走,世子已经发了话,我们都得跟着离开,庄子上那么清苦,我可不想去。”
弄墨阴沉着脸,咬牙道:“眼下小姐是靠不住了,走,咱们去找夫人,先让她留下来,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就是。”
“这,会不会不好?万一到时世子怪罪下来……”侍书有些犹豫。
弄墨却是冷哼道:“就算世子怪罪,也自有夫人会护着我们,还是你想去庄子上受磋磨?”
“不想。”侍书赶紧摇头。
“不想还不赶紧的?”弄墨拉了一把侍书,两人匆匆出了院落。
厢房门不知何时打开。
阮溱溱站在门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抹讽笑。
吱嘎。
将门关了起来。
院外。
不远处的花台旁也有一道身影,看着弄墨和侍书离开的方向,不远不近的跟上去,一路跟到初雪园。
暗一看着两人进去,收回眼神,很快消失在原地。
初雪苑里。
林氏听完弄墨侍书的话,又摔了一个上好的茶盏。
“这个慎儿,他是魔怔了么,早先说的好好的,现在又要送溱儿走,有我在我看他敢!”
林氏气不打一处来:“弄墨侍书,你们回去看好溱儿,别让她做傻事。林嬷嬷、王嬷嬷,你们随我去慎园。”
林氏带人浩浩荡荡往慎园去,才到慎园,刚巧遇到转回的萧慎。
林氏看着少年温润如玉的脸庞,问道:“慎儿,娘刚要去找你,看你这样子刚从外面回来,去了何处?”
萧慎未答,对林氏的出现,好似也并不意外。
他行了礼淡声道:“儿子见过母亲,不知母亲带这么多人来儿子这儿,所为何故?”
林氏也未拐弯抹角,直接道:“我听说你要送溱儿去郊外的庄子,所以来问问你,这是为何?”
萧慎神色依旧温润,话却说的直白也极不客气:“她姓阮不姓萧,本就不该待在萧家。”
“你……”
林氏被堵了一下,沉脸道:“可我听说,是因为殊儿爬树摔伤,你却因此迁怒溱儿,下了此令。”
“虽说溱儿不再姓萧,可也是娘收的义女,她和我们这么多年感情,娘不同意你送她离开。”
萧慎看着林氏语含质问:“明知殊儿受伤,母亲却半字未问,只满心满眼的惦记着阮溱溱。”
“母亲可是忘了,你上午才和爹说过,会好好补偿殊儿。”
“还是说父亲母亲只是在殊儿面前作作样子,其实你们不喜欢殊儿,甚至打心底里厌恶殊儿?”
“娘自然没忘,也并非厌恶她。”林氏被怼的脸色更难看。
“娘也想喜欢她,可娘实在喜欢不起来,她次次都泼娘冷水,泼娘冷水就算了,好端端她还跑去爬树。”
“她爬树摔伤,那也是她自个儿任性作的,关溱儿何事?你怎么能把她的伤怪在溱儿的头上?”
萧慎沉默片刻,突的出声反问:“若换作阮溱溱,我想母亲定不会说她任性妄为,只会心疼吧?”
林氏绷着脸道:“溱儿乖巧懂事,从不会做这样出格的事让娘担心。”
不会做出格的事?
是啊。
人前装的懂事知礼,乖巧柔顺。背地里却下毒害人,派人盯他的梢,得知他要送她走,立刻就搬了救兵来。
连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也曾疼爱有加的祖父,居然也能下死手,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
阮溱溱她又真的有心么?
现在想想,她当初执意要走,也不过是在他面前,作戏吧?
他都没想到,她骨子里,还有当戏子的潜质。
萧慎眼眸轻眨,突地笑了:“若儿子执意送她走,母亲待如何?”
林氏看着少年脸上,绽出的那抹笑,不知为何心尖忽然一跳。
可听着少年的话,那怒气又冲了上来:“娘说了娘不同意,娘绝对不会让你送溱儿走。”
“那母亲就当儿子也死了吧。”萧慎轻飘飘的一句话。
让林氏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当你死了,你是要为了那逆女,不认我这个亲娘么?”
“若你不同意,我会和殊儿一起离开镇国公府,搬去祖父的别院。”
萧慎连母亲也不喊了,直视林氏道:“为个毫无血缘的外姓女,不要自己的亲生儿女,您的心肠还真是够硬。”
“既然您这么舍不得阮溱溱,那就当我和祖父一起死了,以后我就住在别院替你和父亲,在祖父灵前:忏悔赎罪。”
林氏脸色煞白,看着少年漠然的脸庞,震惊到无法言喻。
她从来不知,她这个温润谦和,素来都极孝顺的儿子,一旦发起狠来,竟会如此的、冷血绝情?
还有慎儿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