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颓然地、几乎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听筒重重地扣回了电话机上,
发出“哐”的一声沉闷巨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眼巴巴望着他、脸上写满最后期望的聋老太太,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厌恶,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声音干涩而疲惫,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冰冷的疏远:
“老太太……这件事……性质变了,我……我管不了!也插手不了!
保卫处独立办案,有人家的章程!林动……林动他……他占着理!是苦主!
您……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别再来了!”
“哐当——!”
一声沉重刺耳的巨响,在寂静的厂长办公室里猛然炸开!
杨卫国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个黑色的电话听筒狠狠地砸回了电话机座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整个红木办公桌都跟着晃了一晃,
桌上的文件、钢笔、搪瓷茶杯叮当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暴烈声响,吓得一直提心吊胆站在一旁的聋老太太和搀扶着她的易大妈同时浑身剧烈一哆嗦,
差点瘫软在地。
杨卫国猛地转过身,原本还算平和的脸此刻已是铁青一片,
额头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
胸口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下属公然顶撞、权威受到挑战的羞辱感而剧烈地起伏着,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刚才在电话里,被保卫处一个小小的科长周雄用那种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强硬顶撞的语气回绝的憋屈,
混合着眼前这摊明显藏着巨大猫腻的烂事所带来的怒火,
如同火山喷发前积聚的岩浆,在这一刻彻底冲破了理智的堤坝,轰然爆发!
他伸出一根微微颤抖的手指,直接戳到聋老太太那布满褶皱、此刻惨白如纸的鼻子尖前,
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咆哮的冲动而显得异常嘶哑、扭曲,甚至带着几分狰狞:
“老太太!事到如今,火烧眉毛了!
你他妈的还跟我在这里耍花腔、玩瞒天过海这一套?!
你真把我杨卫国当成是那三岁孩童、可以由着你糊弄摆布的傻子了吗?!啊?!
易中海他到底背着我、背着厂里,干了什么天怒人怨、人神共愤、捅破了天的烂腚眼子事?!
能逼得新来的保卫处副处长,上任头一天,连屁股都没坐热,
就不顾一切、撕破脸皮地对他下这种死手、往死里整?!
你今天要是再敢跟我藏着掖着、半句真话没有,
别说保他易中海那条烂命,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个电话摇到保卫处,
命令他们按照最重的条款、顶格的处理!
让他易中海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把西北荒漠的牢底直接坐穿、烂死在里头!”
这一番如同疾风骤雨、夹杂着粗口和赤裸裸威胁的厉声质问,
仿佛寒冬腊月里一桶带着冰碴的冷水,混着腥臭的烂泥,
劈头盖脸地狠狠浇在了聋老太太的头上、脸上,瞬间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灰烬。
她抬起浑浊不堪的老眼,看着杨卫国那双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布满骇人血丝、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将她撕碎的暴戾气息,
她知道,完了,彻底完了,任何隐瞒和狡辩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再耍任何小心思,易中海就真的要在劫难逃、永世不得超生了!
她浑身一软,骨头像是被瞬间抽走,整个人如同一个破败的麻袋,
就要从那张硬木椅子上滑瘫下去,幸亏旁边魂飞魄散的一大妈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死架着她的胳膊。
“说……我说……我全说……造孽啊……报应啊……”
聋老太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老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她终于哆哆嗦嗦地、吐露出了那隐藏了十年、足以将易中海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骇人听闻的实情,
“是……是中海他……他当年猪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窍,不是个东西啊……
十……十年前,钳工车间的林荣发……在厂里抢修机器时……因公……因公没了之后……
厂里……厂里按照规定发下来的那一笔抚恤金……加丧葬费,清清楚楚是四百八十块整啊……
他……他易中海,仗着是院里的一大爷,欺负林家孤儿寡母不懂事,心黑啊……
他……他瞒下了整整四百块!只……只拿出了八十块……塞给了林家的寡妇……
那……那七级钳金的工位,本是林家顶梁柱用命换来的活路啊……
他……他转手……转手就偷偷卖给了钳工车间刘主任老家来的一个远房侄子……作价五百块!
这钱……这黑心钱,他也一分没给林家啊……全……全吞了!
这十年……林家娘仨……过得那叫一个苦啊……吃糠咽菜,受人白眼……
中……中海他……确实……确实也没少暗中挤兑,怕她们闹将起来啊……”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多少?!四百块抚恤金?五百块工位钱?!全吞了?!”
杨卫国听完这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刀的供述,眼珠子瞬间瞪得如同铜铃,
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气,从脚底板沿着脊柱“嗖”地一下直窜到天灵盖,
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侵吞因公牺牲烈士的抚恤金!倒卖烈士用性命换来的、养家糊口的工位!
而且还对孤儿寡母极尽欺压、赶尽杀绝!
这……这他妈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易中海这个平日里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老王八蛋,
背地里竟然是如此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玩意儿!
“疯了!你们他妈的全疯了!一群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