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的色彩,颠倒错乱的声响,失重与拉扯感混杂在一起,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疯狂旋转的万花筒。
木清颜在短暂的空间乱流撕扯后,重重摔落在一片冰冷、坚硬、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弹性的“地面”上。混沌道气本能地护住全身,化解了大部分冲击,但仍让她脏腑震荡,气血翻腾。她迅速翻身而起,强忍眩晕,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里与幻梦水泽截然不同,甚至与古渊外围那种沉重混乱的气息也大相径庭。
天空——如果那能称为天空的话——是一片永不停歇的、由无数破碎光影与逆飞蝶影构成的混沌涡流。那些蝶影并非青璃幻梦光蝶的淡紫优雅,而是呈现出灰暗、苍白、甚至漆黑驳杂的色彩,翅膀边缘破碎,飞行轨迹癫狂无序,相互碰撞、湮灭、又不断再生,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玻璃摩擦与低语混杂的噪音。
没有日月星辰,光线来源于涡流本身变幻莫测的色彩,时而惨白如骨,时而幽暗如墨,时而泛起诡异的暗红或污绿,将一切都蒙上一层不真实的、病态的光晕。
大地则是暗沉如凝固血块般的深褐色,表面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种类似半固化胶质或陈旧皮革的质感,布满深浅不一的皱褶与沟壑。一些区域生长着形态诡异的“植物”——它们像是由扭曲的金属丝、枯萎的神经脉络和褪色的梦影碎片胡乱拼凑而成,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仿佛哭泣或讥笑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陈年灰尘、锈蚀金属、腐败花香与冰冷梦境混合在一起的怪诞气息。
法则的感知在这里变得极其困难且危险。木清颜能感觉到,此地充斥着一种与外界“生发”、“秩序”、“稳定”完全相悖的法则意蕴——“逆乱”、“悖反”、“沉寂中的癫狂”。空间结构脆弱而扭曲,时间流速似乎也混乱不定,时快时慢,甚至偶尔有短暂的、错位般的回溯感。灵力运转滞涩,连她体内的混沌灵泉,都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运转速度比外界慢了三成不止,且泉眼深处传来一阵阵细微的、被无形之力“拉扯”和“干扰”的不适感。
“这就是……逆蝶之渊?”木清颜心中凛然。此地环境之恶劣、法则之诡异,远超她此前任何经历。难怪被称为“梦境的坟场,秩序的背面”。在这里,寻常修士恐怕连维持自身存在稳定都极其困难,更别说探索或战斗。
她尝试沟通心窍灵泉,汲取灵力恢复状态,并探查周围环境。灵泉虽然运转受抑,但毕竟本质高绝,混沌之气缓缓流淌,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同时散发出淡淡的、包容一切的波动,试图抵御外界逆乱法则的侵蚀。
就在这时,她眉心深处,那早已与混沌道种融合的建木虚影印记所在,再次传来微弱的温热感。同时,心窍灵泉深处,那枚古渊法则碎片所化的“星辰”,也微微震动,与这逆蝶之渊的环境,产生了一种更加清晰、却又更加矛盾的共鸣——既有某种同源的“沉寂”与“古老”感,又存在着本质上的“悖逆”与“排斥”。
“古渊与逆蝶之渊,果然同源异流……”木清颜若有所思。她想起古渊意念提到的“错误循环”。或许,古渊代表的是被“错误”固化的“沉寂”状态,而逆蝶之渊,则是这“错误”演化出的、更加活跃和悖乱的“反面”或“病变”形态?
她暂时压下思绪,当务之急是确定自身位置、寻找出路或线索,并提防可能存在的危险。归墟教的目标明确是这里,他们很可能也有办法进入,甚至可能已经在渊中某处。
她选定一个方向——根据进入时模糊的空间感应,以及灵泉对古渊碎片那微弱共鸣的指引,她感觉那个方向的“悖逆”感似乎稍弱,而“沉寂古老”的气息稍浓,或许更接近与古渊相连的“记忆断层”或“门”的所在。
行走在这片诡异的土地上,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地面时而柔软塌陷,时而坚硬如铁,沟壑中偶尔会涌出粘稠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暗色液体。那些扭曲的“植物”似乎对活物有着本能的敌意,当她靠近时,会突然伸出尖锐的枝桠或喷射出带有迷幻效果的灰白孢子,但都被她以混沌雾霭轻易化解、同化。她发现,自己的混沌之力在这里虽然受到压制,但对这些渊中诞生的“逆乱造物”,依然有着极强的克制与净化效果。
前行约半个时辰,地势开始向下倾斜,周围的“植物”越发稀少,空气却变得更加凝滞、冰冷。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盆地”,盆地中央,景象令木清颜倒吸一口凉气。
那里并非自然地形,而是一片巨大的、由无数破碎镜面、扭曲金属框架、以及凝固的灰白色光影构成的……“废墟”。这些碎片以违反常理的角度堆叠、嵌合在一起,有些镜面中倒映出的并非当前景象,而是断续的、模糊的、不知属于哪个时代的混乱画面:崩裂的天空、倾塌的宫殿、嘶吼的生灵、逆飞的蝶群……有些碎片还在微微发光,散发出微弱的空间波动,仿佛连接着某个早已破碎的时空角落。
而在“废墟”的最中心,矗立着一座相对完整的、却同样扭曲的建筑轮廓——那像是一座倾颓了三分之一的高塔,塔身由一种暗沉如夜的金属与灰白色的晶体混合铸成,表面布满了逆时针旋转的螺旋纹路,以及无数栩栩如生、却表情痛苦、仿佛正在挣扎着要脱离塔身的逆蝶浮雕。塔顶并非尖顶,而是一个巨大的、断裂的环形结构,环内空空如也,却散发着最强烈的空间扭曲感与“悖逆”法则气息。
“记忆的断层……就在这里?”木清颜凝视着那座逆蝶高塔,心中悸动。她能感觉到,塔身散发出的气息,与她灵泉中的古渊碎片共鸣最为强烈。那里,或许就是古渊意念所指引的,“门”的坐标所在,或是储存着关键“记忆”的地方。
她小心地靠近“废墟”边缘。脚下的碎片发出轻微的、仿佛呻吟般的咔嚓声。镜面中闪过的混乱画面,偶尔会带来一丝微弱但直击心神的意念冲击,充满绝望、疯狂与不甘。她不得不持续运转改良后的“固梦守心诀”,才能保持心神清明。
就在她踏入“废墟”范围不久,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道灰黑色的阴影,毫无征兆地从几块较大的镜面碎片后闪出,速度快如鬼魅,直扑木清颜!这些阴影形态模糊,仿佛由浓缩的逆乱法则与恶意凝聚而成,发出无声的尖啸,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泛起细密的、不稳定的涟漪。
“渊中魔影?!”木清颜瞬间警觉,混沌雾霭翻涌,在身前化作一道旋转的磨盘,将扑来的几道阴影卷入其中。混沌之力与逆乱阴影激烈对抗,发出嗤嗤声响,阴影迅速被消磨、淡化,但消散前爆发出的混乱意念冲击,仍让木清颜心神微微一晃。
这些魔影单个实力大约相当于地仙巅峰,但攻击中附带的逆乱法则侵蚀与心神干扰颇为麻烦。
然而,攻击并未停止。更多的阴影从“废墟”各个角落的镜面、裂缝、甚至扭曲的光影中涌现,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前赴后继地扑向木清颜。它们似乎被木清颜身上鲜活的生命气息与混沌灵力所吸引。
“麻烦。”木清颜眉头微蹙。被这些魔影缠住,不仅消耗灵力体力,更可能引来更可怕的存在,或者惊动可能已在渊中的归墟教徒。
她一边以混沌雾霭护身,演化出简单的攻防手段击退靠近的魔影,一边迅速观察四周,寻找突破口或有利地形。她的目光落在那座逆蝶高塔上。塔身周围似乎有一圈无形的力场,魔影靠近到一定距离便会主动绕开,仿佛对那高塔充满畏惧。
“或许塔身附近相对安全,或者……那里就是魔影不敢触及的核心区域。”
心念既定,木清颜不再与魔影过多纠缠。她将混沌雾霭收缩,集中在身周三尺,形成一道高速旋转、兼具防御与推进的灰蒙蒙气旋,同时身法展开,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逆蝶高塔的方向疾冲而去!
沿途魔影疯狂扑击,撞在混沌气旋上纷纷溃散,但数量太多,前仆后继,仍给木清颜造成了不小的阻力,灵力消耗急剧增加。更麻烦的是,一些较大的镜面碎片中,开始探出由逆乱法则凝聚而成的、宛如实质的灰白触手,带着更加诡异的束缚与侵蚀之力,试图缠绕住她。
木清颜眼神一冷,心窍灵泉深处,那枚古渊法则碎片被全力引动!一股精纯的、蕴含着“寂灭归藏”与古老沉重视念的灰寂气息,混合着混沌灵气,骤然从她身上爆发开来!
这股气息与逆蝶之渊的“悖逆”感既相似又相斥,仿佛更高位阶的“沉寂”对“活跃悖乱”的天然压制。扑来的魔影与灰白触手接触到这股气息,动作明显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本能地产生了畏惧与退缩!
趁此机会,木清颜速度再增,几个起落,终于冲破了最密集的魔影阻拦区域,踏入了逆蝶高塔周围大约百丈的“真空地带”。
果然,一进入这个范围,那些疯狂追击的魔影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停在边缘,发出不甘的嘶鸣,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在外围徘徊游弋。
木清颜微微喘息,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魔影群,心中稍定。她转身,面向那座近在咫尺的、散发着无尽扭曲与古老气息的逆蝶高塔。
塔身巨大,近距离观看,更觉其宏伟与诡异。那些逆蝶浮雕栩栩如生,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但每一只蝴蝶的表情都充满了痛苦、挣扎与怨恨,仿佛被永恒地禁锢、折磨在这塔身之上。断裂的塔顶环形结构内,空间扭曲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形成一片不断变幻色彩的混沌光晕,隐约似乎有画面在其中一闪而过,却难以捕捉。
塔基处,有一扇紧闭的、布满逆螺旋纹路的暗沉金属大门。门上没有锁孔,只在中央位置,有一个凹陷的、轮廓模糊的印记,似蝶非蝶,似钥非钥,散发着微弱的、与木清颜眉心温热处隐隐共鸣的波动。
“梦蝶印记……或者,是‘逆蝶之钥’的印记?”木清颜走近大门,凝视着那个凹陷。她能感觉到,这扇门后,或许就是通往“记忆断层”核心,甚至可能是连通古渊深处那扇“门”的关键。
但是,如何打开它?以力破之?显然不可能,这高塔本身蕴含的法则与能量层级极高。以“钥匙”开启?可她并无实体钥匙。难道……要以自身为“钥”?
她想起古渊意念的话,想起青璃的推测,想起自己心窍灵泉的特殊,以及方才魔影对古渊碎片气息的畏惧。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她可能需要,将自己的一缕融合了古渊碎片气息的混沌本源,或者说,将自己灵泉的某种“频率”或“状态”,注入这个印记凹槽,尝试“共鸣”与“模拟”那所谓的“梦蝶印记”或“钥匙”特质。
这无疑风险巨大。一旦出错,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可能被这扇门、或者门后的存在反噬、同化。
然而,身处绝地,后有追兵(魔影与可能的归墟教),前方可能是唯一的线索与出路。她没有太多选择。
木清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杂念,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她伸出右手,指尖缭绕着精纯的、混合了古渊“寂灭”道韵的混沌灵气,缓缓地、坚定地,按向了那扇金属大门中央的凹陷印记。
当她的指尖触及印记的瞬间——
“嗡!!!”
整个逆蝶高塔,猛然剧烈震动!塔身所有逆蝶浮雕的眼睛,在同一刹那,亮起了惨白或暗红的光芒!塔顶断裂的环形结构内,混沌光晕疯狂旋转,投射出一道扭曲的光柱,将木清颜的身影彻底笼罩!
一股庞大、混乱、古老、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验证”与“牵引”意味的意念洪流,顺着她的指尖,轰然涌入她的识海与心窍!
“检测……本源频率……”
“混沌特质……符合……”
“古渊烙印……识别……”
“梦蝶残响……微弱……但可激活……”
“记忆断层接入……权限……临时授予……”
“警告:逆乱潮汐即将抵达本区域……生存率……估算中……”
无数冰冷、机械、却又仿佛带着一丝哀伤的意念片段冲刷而过。木清颜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拉扯着,投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由无数破碎记忆与颠倒景象构成的漩涡深处……
而在她身后,那片魔影徘徊的“废墟”边缘,空间微微波动,两道身着灰袍、气息阴冷晦涩的身影,悄然浮现。他们盯着被光柱笼罩的木清颜,以及那扇正在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的金属大门,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
“找到她了……‘钥匙’正在开门……通知长老,速来!”
逆蝶之渊的凶险,才刚刚开始显露冰山一角。而木清颜的孤身探索,也已触及这诡域最深层的隐秘。门后的“记忆断层”,究竟隐藏着什么?而那即将到来的“逆乱潮汐”,又将是何等恐怖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