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浪滔天,邪鳞如蝗!
那从潭底升起的庞大黑影,终于完全显露出其恐怖的真容——那赫然是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龙骸骨!只是这骸骨与苍玄、玄渊的遗骨截然不同,通体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淤泥与蠕动的水草,骨骼本身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青色,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如同蛛网般的灰黑色侵蚀纹路。其头颅低垂,下颌触地,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两点疯狂而痛苦的猩红火焰,每一次呼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呼吸),都从巨大的骨骼缝隙中喷吐出大团暗红色的、充满腐朽与寂灭意味的雾气。
而那些漫天激射而来的青色龙鳞碎片,此刻如同受到绝对操控的士兵,嗡嗡震颤着,环绕在这具“异龙”骸骨周围,组成了一层不断流动、散发着邪异光芒的鳞甲护盾,更有一部分如同飞剑般,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岸边的四人攒射而来!
“是上古龙族的遗骸!被某种邪恶力量强行炼化、操控,化作了这潭底的‘守卫’或者……污染源本身!”墨衍脸色凝重无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异龙骸骨中散发出的、与自己同源却极端扭曲的龙威,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暴戾。
“它被污染得太深了!龙魂早已破碎扭曲,只剩下最本能的怨恨与对‘生者’气息的憎恶!”木清颜的混沌道种疯狂运转,解析着那异龙骸骨散发出的混乱波动,“那些龙鳞碎片,恐怕就是它生前或者被炼化时剥落的,同样被污染,成为了它身体的一部分和攻击手段!”
“怎么办?打还是撤?”离曜离火剑横在胸前,炽热的剑气将几片袭来的邪鳞灼烧成青烟,但更多的邪鳞前仆后继,且那暗红色的雾气对离火有明显的侵蚀、压制效果。
“不能撤!”赤羽咬牙道,“青璃前辈交代的任务就是清理此外邪。而且,若不解决它,这‘浊浪潭’的污染只会愈演愈烈,最终可能危及整个水泽的平衡!我们既是应诺而来,岂能遇难而退?”
木清颜目光死死盯着那具在浊浪中缓缓摆动着庞大身躯、猩红目光牢牢锁定墨衍的异龙骸骨,脑中飞速思索。硬拼?对方依托浊浪潭地利,骸骨坚硬(被邪力浸染后恐怕更甚),又有无数邪鳞护体助攻,他们四人状态未复巅峰,胜算渺茫。但若智取……
她的目光落在了异龙骸骨头颅位置,那两点疯狂闪烁的猩红火焰上。那是它破碎扭曲龙魂的显化,也是它被污染的“核心”与“弱点”!
“墨衍!”木清颜忽然传音,“用你的青龙血脉,最大程度地吸引它的注意力,最好是激怒它,让它将大部分攻击和意念集中在你身上!但不要硬抗,以游走缠斗为主!”
“离曜,赤羽队长!你们负责清理、拦截那些散乱的邪鳞碎片,净化靠近的污染水雾,为我和墨衍创造机会!”
“你想做什么?”墨衍急问。
“我试试看,能不能直接‘触碰’它的残魂核心!”木清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的混沌道种对这类污染和扭曲力量有一定的‘包容’与‘解析’能力。若能从内部瓦解它的污染核心,或许能让这具龙骸彻底‘安息’,解除此地的污染源头!”
“太危险了!”墨衍立刻反对,“你的道种刚刚稳定!”
“没有时间犹豫了!这是唯一可能破局的办法!”木清颜语气坚定,“相信我!而且,我有建木虚影护持神魂,关键时刻可以自保!”
墨衍看着木清颜眼中不容置疑的光芒,又看了看那步步逼近、气息越来越恐怖的异龙骸骨,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他一咬牙:“好!你小心!”说完,周身青龙虚影猛然膨胀到极致,发出一声充满挑衅与纯净生机的震天龙吟,同时将最精纯的青龙血脉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昂——!!!”
这一下,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
那异龙骸骨头颅猛地抬起,猩红火焰疯狂跳动,发出一声充满了极致憎恨、嫉妒与渴望的无声咆哮(意念冲击)!它似乎对墨衍身上那“鲜活”、“纯净”的青龙血脉感到无比的愤怒与贪婪!所有的邪鳞碎片调转方向,如同暴雨般射向墨衍!暗红色的腐朽雾气也凝聚成数道粗大的触手,缠绕而来!它那庞大的身躯,更是搅动起更加狂暴的浊浪,朝着墨衍所在的岸边狠狠撞来!
“来得好!”墨衍厉喝,身化青龙流光,不退反进,竟主动迎向那漫天邪鳞与雾触,展开了一场惊险万分的游斗。他并不硬接,而是凭借青龙身法的灵动,在攻击缝隙中穿梭,不断以精纯的青龙爪影或吐息反击、挑衅,牢牢吸引着异龙骸骨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离曜和赤羽也瞬间爆发!离火剑光化作漫天火雨,精准地点射、焚烧着那些袭向墨衍的邪鳞碎片;赤羽的火焰长鞭则如同灵蛇狂舞,抽打、驱散着靠近的腐朽雾触。两人配合默契,虽然压力巨大,却也暂时为墨衍支撑起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周旋空间。
趁此机会,木清颜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混沌道种。
道种光芒内敛,旋转速度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频率。她将刚刚领悟的“幻梦生息”道韵提升到极致,周身气息瞬间变得飘渺、朦胧,仿佛与周围的水雾融为一体,存在感急剧降低。同时,她调动道种中那代表“枯荣转化”与“寂灭烙印”的纹路力量,模拟出一种与那异龙骸骨散发污染同源、却又更加“高位”与“包容”的波动。
她如同一个隐形的幽灵,贴着狂暴的水面,悄无声息地朝着浊浪潭中心、那异龙骸骨的头颅方向潜去。狂暴的浊浪与混乱的能量流,在她刻意模拟的“同源”波动与“幻梦”隐匿下,竟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她的靠近。
几个呼吸间,木清颜已潜至异龙骸骨头颅下方。近距离感受,那骸骨散发出的痛苦、怨恨、疯狂与腐朽气息更是浓烈得令人窒息。那两点猩红火焰近在咫尺,其中仿佛有无数破碎的龙魂在哀嚎、在挣扎、在诅咒着一切。
就是现在!
木清颜不再隐匿,身形猛然拔高,眉心处一点混沌原初之光与翠绿建木之影同时亮起!她双手结出一个玄奥的印诀,将全部的精神、意志、以及混沌道种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量,凝聚于指尖,化作一点看似微弱、却蕴含着“包容”、“解析”、“净化”、“超度”多重复杂意蕴的混沌星芒,朝着异龙骸骨头颅正中、那两点猩红火焰之间的位置,狠狠点去!
“混沌——溯源归真!”
这一点,并非物理攻击,也非能量冲击,而是最纯粹的道韵与意念的碰撞,是直接针对其扭曲龙魂本源的“叩问”与“洗涤”!
“吼——!!!”
异龙骸骨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最痛苦的咆哮!整个浊浪潭都为之沸腾、炸裂!所有的邪鳞碎片齐齐僵住、黯淡,连那狂暴的攻击都为之一滞!
墨衍、离曜、赤羽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直击神魂的悲怆龙吟震得心神摇曳,却见木清颜娇小的身影,正悬浮于那庞大狰狞的龙头之前,指尖一点混沌星芒,深深没入其颅骨之中!
木清颜的意识,在接触的瞬间,便被拖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红色的痛苦记忆与疯狂执念的海洋!
她“看”到了这条巨龙生前的辉煌——它名“渊渟”,乃上古青龙一脉骁勇善战的将领,翱翔九天,统御风云。
她“感受”到了那场灭世之战的惨烈——强敌(并非归墟教,而是某种更古老、更不可名状的黑暗存在)入侵,天崩地裂,龙血染苍穹。渊渟为守护身后族裔与一方水土,力战不退,最终被黑暗之力侵染、重创、俘获。
她“经历”了那漫长而绝望的折磨——黑暗之力并非直接杀死它,而是以某种邪恶的仪式,强行剥离它的龙鳞、抽离它的龙魂、扭曲它的意志,要将它炼制成一具只知毁灭与污染的战争傀儡!在这个过程中,它的龙魂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与污染。
她也“触摸”到了那深藏于破碎龙魂最深处、历经万古折磨也未曾彻底熄灭的一点——不是对生的眷恋,而是对自己未能完成守护职责的极致愧疚,对自身沦落为污染源头、为祸苍生的无尽悲愤与……自我毁灭的渴望!
“杀……了……我……”
“净化……这……污秽……”
“让……我……的……残骸……归于……沉寂……”
“莫……再……为……祸……”
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属于渊渟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念碎片,如同最卑微的乞求,传入木清颜即将被疯狂淹没的意识深处。
木清颜心中大恸!
她明白了。这异龙骸骨,并非归墟教的作品,而是更早时代的遗祸!它被困于此,承受着永恒的折磨,同时其散发的污染也在不断侵蚀这片水泽。青璃或许知道它的存在,但力量性质相克,或者顾忌彻底摧毁可能引发的更大污染爆发,才一直未能解决,直到他们这些身怀特殊力量(混沌、青龙血脉)的“变数”到来。
“我……帮你……”木清颜以自身意志,艰难地回应着那丝悲愿。
她不再试图“解析”或“转化”那庞大的污染,而是将混沌道种的力量,全部集中于那一点最后的清明意念之上!以混沌的包容,为其构筑一个临时的、不受污染的“庇护所”;以建木的生机,为其注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引路之光”;以自身领悟的“枯荣转化”与“寂灭烙印”的理解,为其斩断那纠缠万古的污染锁链!
“以混沌为舟,渡尔残魂……”
“以建木为引,照尔归途……”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可消,罪孽可赎……安息吧……”
随着木清颜道心深处最真诚的祈愿与超度之念,那点混沌星芒在渊渟破碎的龙魂深处轰然扩散!
并非强行净化所有污染,而是如同在污浊的泥潭中,为那一点即将熄灭的清明火星,开辟出了一条通往“虚无”与“安眠”的洁净通道!
“轰——!”
外界,异龙骸骨那庞大的身躯猛然僵直,随即开始剧烈地、从内而外地崩解!覆盖其上的淤泥水草纷纷剥落,暗青色的骨骼上那些灰黑色的侵蚀纹路寸寸断裂、消散!那两点猩红的火焰,疯狂闪烁了最后几下,其中一点彻底熄灭,另一点则在熄灭前,仿佛恢复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渊渟”的平静与……感激?
“谢……谢……”
微不可闻的意念,随风而散。
紧接着,整具骸骨如同风化的沙雕,轰然倒塌,化作无数纯净的暗青色光点,融入翻滚的浊浪之中。那些失去了控制的邪鳞碎片,也纷纷失去光泽,如同普通碎石般沉入水底。
狂暴的浊浪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下来。暗红色的污浊迅速褪去,水色重新变得清澈(虽然依旧幽深)。空气中那股腐朽与压抑的气息,也如同被清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属于水泽本身的清新水汽与淡淡灵气。
漩涡消失,水面渐平。
木清颜从半空中缓缓飘落,落在岸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弱到了极点,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清澈。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她新生的全部力量,但她的混沌道种深处,却仿佛被洗涤过一般,变得更加通透、稳固,对“净化”、“超度”、“因果”等更深层次的道则,有了一丝朦胧而珍贵的感悟。
墨衍迅速来到她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满是后怕与心疼。
离曜和赤羽也靠拢过来,看着迅速恢复清澈的潭水,又看看虚弱的木清颜和那消散的异龙光点,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感慨。
“你……做到了。”墨衍低声道。
木清颜靠在他肩上,望着恢复平静的潭面,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完成了青璃的托付,超度了一位承受万古折磨的上古龙魂,净化了浊浪潭的污染源头。但木清颜心中清楚,渊渟的遭遇,以及那更古老的黑暗存在与炼制手法……似乎揭示了一些比归墟教更加久远、更加可怕的隐秘。这片看似宁静的“幻梦水泽”,恐怕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而就在此时,花林方向,一道淡青色的流光划破迷雾,瞬息而至。
青璃的身影再次出现。她望着已然平静的浊浪潭,又深深看了虚弱的木清颜一眼,秋水般的眸子中,掠过一丝复杂的赞赏与……一丝更加深沉的思索。
“你们……做得比我想象的更好。”青璃的声音依旧空灵,却似乎多了一分温度,“不仅清理了外邪,更……让一位古老的受难者,得以解脱。”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水泽更深、迷雾更浓的远方。
“作为回报,也是时候,告诉你们一些……关于这片水泽,以及你们为何会来到这里的……更多真相了。”